第1030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最好是敌人的枯骨(1 / 2)
第1030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最好是敌人的枯骨
姚光启指数,反映物价膨胀的指数。
这个指数是姚光启在叫魂案中,观察一个叫孙尚礼的举人,发现他不肯褪去长袍,购买昂贵商品而非平价商品,活活把自己饿死,姚光启总结了其中的经验。
这个指数一共有两个,平价和昂贵。
同类商品中,平价是乡贤缙绅及以下消费的商品,昂贵是乡贤缙绅以上阶级消费的商品,反映物价增长速度,方便决策者做出正确决策。
一定要注意的是,这两者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姚光启曾经试图赋予各自权重系数,进而得到一个指数反映物价增长速度,但姚光启失败了,无论如何赋予权重,都会失真。
因为昂贵商品的价格波动极大,极端数据容易造成数据失真,有些类似于平均数,势要豪右和穷民苦力一平均,看起来就会天下太平。
姚光启指数是大明朝廷命官手里一项很重要的工具,要收集并不麻烦,一个月去菜市口丶煤市口这些地方逛逛就能得到,实在不行张嘴问问,真的没有想像的那麽困难。
一旦某项价格出现了较大幅度的变动,就代表着有情况在发生,矛盾在看不见的地方静静地激化,如果不能防微杜渐,很有可能形成像宁化丶瑞金丶宁都三县的田兵之乱。
出了民乱,地方衙门从巡抚到县吏,都要吃封建铁拳,陛下不管这个那个,出了民乱,所有人都要为此负责。
天变的利剑,在大明朝廷丶地方的头上悬着,没人会对民乱掉以轻心。
姚光启指数,这是度数旁通的成果,王国光位列维新功臣榜名至实归。
「为民无路的臆想。」朱翊钧看了一点点《深翻》的内容,已经感受到了这句话的份量,简单几个字,就把所谓的为官之道给戳破了。
为官之道不完全是和光同尘丶相忍为国,为民无路的叙事,也不过是为了自己逃避责任的藉口。
这本书朱翊钧打算一点点看,和之前的《翻身》一样,彻底看明白。
侯于赵看了看脚下,陛下在松江府,而不是顺天府。
陛下为了解决松江府在维新过程中的种种事端,亲自来坐镇。
看起来垄断资本这个庞然大物无法解决,但松江巡抚丶知府,也在竭尽全力的解决。
大明从来不缺忠良,缺的是让忠良展示自己才能的舞台。
侯于赵话到这里就浅尝辄止了,没有多谈,因为谈下去,必然涉及到一个不能触碰的话题,大明皇帝的普遍怠政。
侯于赵在地方干了这麽多年,大多数的官员,都是稳坐钓鱼台,与其说他们是个人,不如说他们是那块印。
什麽责任都不想肩负,万事向下摊责,下属汇报的任何事,第一考虑是自己升转,第二考虑是自己的钱袋子,第三考虑是需不需要自己担责。
只要这三个考虑不过,下属汇报就不下印,这三个考虑过了,下属说什麽便是什麽,从来不想亲自去看看。
合理吗?当然合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侯于赵看来,已经完全被权力异化,已经不是人,而是印绶。
但只要抬头看一眼,就会发现,大明皇帝除了太祖高皇帝丶成祖文皇帝之外,也和这些官僚一个样儿,是个印,不是活生生的人。
道爷算半个,毕竟道爷前二十年,称得上是锐意进取,嘉靖新政,也是如火如荼的进行,但最终,军权这把刀子抓的不够稳,自己数次陷入危险之中,后来也开始焚修了。
现在是万历二十一年,陛下这二十一年都是一个活生生丶完整的人,侯于赵希望陛下一直是个人,而不是陷入为民无路的臆想中。
没有路,那就闯一条出来。
侯于赵在腹诽陛下,朱翊钧也在打量臣子。
侯于赵从最开始就与人逆行,跑去大宁卫种地,都不愿意跟当时的贱儒们同流合污,大宁丶辽东丶浙江,三地任事,侯于赵做事的风格,仍然是与人逆行。
大明的循吏能臣不多,骨鲠正臣也不多,又骨鲠又循吏,老赵算一个,他没有徐成楚那麽骨鲠,但比多数贱骨头,还是硬太多了。
「叶向高写信来说到了吉林府治的问题,吉林广袤,最起码也是一个行省的丁口丶地域,吉林县偏了开拓的主路,长春县更好。」侯于赵说到了之前叶向高提出的问题。
大明对辽东的开拓有条明显的线,那就是驰道。
从山海关到辽阳,再从辽阳到长春,再从长春北去的主干道,这条主干道叫驰道,也叫黑土地,开拓都是沿着土地肥沃的地方一路北上,吉林县有点偏了。
「这件事,叶向高已经办了。」朱翊钧和侯于赵仔细聊了聊辽东垦荒的问题。
尤其是现在主要矛盾,田土已经到了劳动极限,但是闯关东的人,还在源源不断的向着辽东而去,需要垦荒,增加田亩进行分配。
增量分配简单,存量分配难如登天,即便是辽东田制和腹地完全不同,是农垦局集体所有田制,但存量再分配依旧会闹出不少的么蛾子。
一面是地种不了,一面是地不够种,当真是咄咄怪事。
侯于赵摇头说道:「朝廷把这事想复杂了,大司徒虽然出自辽东,但那时候辽东还未垦荒,陛下,辽东很大很大,四五百万人而已,就是两千万人扔进去,也能养活。」
「辽东垦荒的主要矛盾,还是生产力不足的问题。」
侯于赵和叶向高写了好几封信,了解现在辽东情况。
张学颜考虑问题,是站在了朝堂的角度去考虑,侯于赵不一样,他认为辽东主要矛盾,还是缺人,缺少劳动力,缺少生产力。
「哦?」朱翊钧闻言,和侯于赵仔细聊了聊。
张学颜对辽东情况了解还是十九年前的事儿了,他了解确实不多,对当地主要矛盾的了解,有自己的局限性,侯于赵则完全不同,他就是离开了辽东,他的门生故吏还在辽东垦荒。
侯于赵很了解辽东,他侃侃而谈,讲明了自己的理解。
张学颜非要把侯于赵请回来,原因也在这里,侯于赵讲的内容,让朱翊钧眼前一亮。
侯于赵十分清楚,辽东存量再分配,要比腹地简单的多的多。
因为辽东是以各个营庄集体生产为主,这和腹地是有着根本上的不同,营庄集体生产,代表着田土存量的再分配,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朝廷的政令,而不是地主的反抗。
辽东没有成规模的乡贤缙绅。
地主,乡贤缙绅在大明腹地很常见,但在辽东却少之又少,因为外部环境,实在是太恶劣了。
严寒糟糕的天气丶四处出没的野兽丶动辄劫掠的夷人丶不知多少年积累的水泡子丶塔头丶沼泽丶道路不畅等等,这些恶劣的外部环境,促使了营庄所有人都必须抱团取暖对抗这些天灾人祸。
这种环境,也促使营庄接纳新人,营庄,更在乎生存,而不是田土归属,任何壮劳力抵达辽东,都会是争抢的目标,而不是把他看作外乡人,狠狠的欺辱。
辽东的氛围,和大明腹地是完全不同的,辽东氛围和吕宋更像。
「陛下,辽东还要担心一个问题,积有馀庆之家,莫不是回到腹地置地兴业,而非久留辽东,现在看起来丁口在流入,但长期来看,人口还会流出,闯了关东还会回到关内。」侯于赵面露担忧。
朱翊钧仔细理解,他明白侯于赵在担心什麽,东三省的省会是三亚。
太冷了,哪怕是长春也很冷很冷,在侯于赵看来,辽东要是能诞生本地的乡贤缙绅,反倒是个好事,但辽东诞生乡贤缙绅又不太可能。
但凡是有点积蓄,全都跑了。
辽东很难成规模的诞生大批的乡贤缙绅,而辽东必须要有一个中坚力量丶中坚阶级,来维持地方稳定,侯于赵在长达二十年的思考中,只想到了两个字,工匠。
朱翊钧和侯于赵聊完之后,简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侯于赵可能是整个大明最了解丶最清楚田制的人,他在关外垦田,在浙江还田,保证还田政令不被破坏,他既做到了开拓有序,也做到存量再分配,是户部尚书的不二人选。
也不怪张学颜心心念念,一直要他回京了。
找个能用的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陛下,西南传来捷报,海龙屯被攻破了!杨应龙及一众子嗣,全部被活捉,正在押解入京!」一个缇骑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将一个信筒呈送御前。
朱翊钧检查火漆,打开信筒,看完了里面的塘报和几本奏疏,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这次,还是他赢。
朝中之前就有一些人反对出兵,认为柔远人更好一点,主要省钱省力省心,海龙屯高一百多丈,易守难攻是要塞山城,打这个地方伤亡过大,一旦四川汉军有了二心,那养寇自重,变成烂仗的可能性很大。
尤其是庙算六个月结束的战争,拖拖拉拉打了八个月,朝中这种声音再次高涨。
但以皇帝为主的主战派,再次赢了,海龙屯打下来了,也没有变成烂仗。
曾省吾反覆跟皇帝说:四川汉兵可信。
可他说再多,也挡不住朝廷士大夫们的怀疑,还不如打一仗来看,这一仗打完,确定了四川汉兵确实可信。
朱翊钧也完全明白了,为何会拖延一段时间,塘报里写的非常清楚。
刘綎和梁梦龙,一直在围三缺一,把杨应龙和他的同党,赶到海龙屯这个地方,一举歼灭。
二十八路大军进剿,八个月时间,拔了一万一千多座苗寨,把当年诸葛亮放的铜鼓,收回了大半,超过三千面铜鼓,堆积成山。
梁梦龙对这些铜鼓有了新的安排,他把这些铜鼓放到了贵州府丶大理府和重庆府三府,而不是把铜鼓直接送到朝廷来。
这麽做的原因很简单,把铜鼓全部收回,这些土司恐怕会弄出新的信物来,不如让铜鼓留在西南,仍旧是信物,但被朝廷直接管辖。
授官不授鼓,将象徵着权力的信物,牢牢掌控在朝廷手中,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这些土司散而不灭,聚集起来再建土司。
这一万一千多个苗寨,日后他们的洞主丶酋长都需要到三府来寻求任命,这麽做可以极大的加快改土归流。
一鱼三吃,消灭不臣播州杨氏丶清理杨氏同党丶加速改土归流,这就是梁梦龙给出的答卷。
要赢,不仅要军事上赢,还要在政治上赢。
「好好好!老赵啊,你看看这个。」
「梁梦龙的办法很好,就按他说的做!下章兵部,按制论功行赏!」朱翊钧想了想说道:「从宫里给120万银,犒赏此次征战军兵。」
经过此战之后,西南诸多土司,最起码能安稳二十年,大明对西南开拓丶对东吁的开发,又能持续进行二十年,给云南打下一个出海口,不再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侯于赵想纠正陛下的称呼,最后还是算了,陛下之前还叫他侯爱卿,情急之下,还是喊出老赵两个字来。
没事,他也习惯了。
至于军事方面,则有些乏善可陈。
刘綎说这仗打的很轻松,所有的战争进程,都是火炮轰完步兵冲,步兵冲完火炮轰,火器的大量列装,完全改变了战场的格局,大明火器碾压式胜利,是这次军事胜利的关键。
梁梦龙负责政治胜利,刘綎负责军事胜利。
刘綎觉得赢的真的很轻松,就以最后的海龙屯歼灭战而言,火炮足足轰了七天,近七十万斤火药下去,地都要翻三遍,火炮轰完,刘綎又用了足足一万枚神火飞鸦,把整个海龙屯点燃。
火药这东西,带出来就要用掉,否则就会坏掉,分层丶受潮丶火药出库入库丶后勤等等,都是相当的麻烦,带回去的成本会更高。
大军带了八十万斤火药,结果打到海龙屯还剩七十多万,索性都用掉了。
这下,杨应龙遭老罪了。
没等到先登锐卒披重甲进去,杨应龙就率众投降了,神火飞鸦把粮仓给点了,不投也得投了。
杨应龙的军兵都是藤甲,藤甲这个东西,别的不怕,唯独怕火,神火飞鸦一出,士气立刻崩了,他再不投降,就要被手下砍了,拿他的人头做投名状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