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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洪卿所言,甚合朕意(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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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洪卿所言,甚合朕意

一场关乎江南未来命运的激烈争辩,在这君臣三人之间,已然达到了顶峰。

见着皇帝久久不语。

「陛下!」孙传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切与沉重,「江南大局已定,盐枭丶勋贵丶藩王等等毒瘤既已铲除,天下震怖,民心思定。

臣以为,当此之时,正该行仁政,昭示皇恩,与民休息。若再效仿此前雷霆之威,动辄人头滚滚,恐寒了天下之心,令江南人心惶惶,于长治久安之道,实为不利啊!」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天下既定,便当偃武修文,以德化人。

「此言差矣!」洪承畴立刻毫不客气地反驳,声音嘶哑而尖锐,

「江南人心未附!那些士绅巨贾不过是慑于陛下天威,暂时蛰伏罢了!其心如毒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臣在江南所见,阳奉阴违者比比皆是,暗中串联者不计其数!

若不趁此机会,以严刑峻法,施霹雳手段,将他们的脊梁骨彻底打断,让他们从骨子里感到畏惧,不出十年,新政必将人亡政息,江南依旧是他们的江南,而非陛下的江南!」

洪承畴的话充满了血与火的气息,每一个字都透着酷烈与决绝。

这看起来竟像是法家的铁腕,是乱世用重典的极端体现。

孙传庭听得眉头紧锁,正欲再度开口,强调民心向背之重。

而朱由检,这位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最高裁决者,在此刻,终于有了动作。

「笃。」

一声轻响,在暖阁中显得格外清晰。

孙传庭与洪承畴的争论戛然而止,两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将目光投向了那张龙椅。

朱由检缓缓抬起眼帘,目光越过洪承畴,径直落在孙传庭身上。

「洪卿所言,甚合朕意。」

短短八个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直直劈在了孙传庭的头顶!

他整个人猛地一僵,身形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刹那间,只觉得四肢都变得冰冷僵硬。

他怔怔地看着皇帝。

怎麽会?

在孙传庭的心中,这位年轻的天子固然是杀伐果决丶手段狠辣的雄主,但那一切的杀戮与铁腕,都是在扫平天下,拨乱反正的过程中,为了对抗那些根深蒂固的利益集团而不得不为的必要之恶。

可如今天下大局已定,盐商伏法,勋贵圈禁,藩王削尽,大明这艘行将沉没的巨轮好不容易被陛下力挽狂澜,稳住了航向,正该是修补船身,安抚船客的时候了,为何……为何陛下还要迷恋那种血腥的酷烈手段?

他有点没法理解,那个曾经和他彻夜长谈,探讨如何「藏富于民」,如何「与天下更始」的英明君主为何会在此刻,选择了一条他看来最危险,最失人心的道路。

与孙传庭的如坠冰窟截然相反,洪承畴在听到皇帝的肯定后,整个人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滚烫的岩浆!

惊喜!狂喜!

难以言喻的激动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让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涨得通红。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强硬,所有不被同僚理解的酷烈主张,所有被视为「屠夫」丶「酷吏」的骂名,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尊贵,最权威之人的最高肯定!

值了!一切都值了!

暖流自心底涌起,迅速传遍全身,让他几乎要在这庄严肃穆的乾清宫里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他抬起头,望向那个平静深邃的身影,眼神中瞬间充满了无以复加的狂热与崇拜。

人生在世,求一知己足矣!

而自己的知己,竟是当今天子!

能为这样的君主效死,哪怕背负千古骂名,又有何憾?

这一刻,洪承畴甚至觉得,朱由检不仅是他的君,更是他心中的道!是他所有不被理解的政治抱负和铁血手段,得以名正言顺昭告天下的最终凭恃!

然而,朱由检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位臣子那冰火两重天的剧烈情绪变化。

他的表情依旧冷淡,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论断,不过是随口一句「今日天气不错」罢了。

他的目光缓缓从孙传庭那张错愕的脸上移开,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像是师尊在考校学生一个最基础的问题。

「白谷,」朱由检轻轻唤着孙传庭的字,「你可知,何为『包税制』?」

「包税制?」

孙传庭的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他微微一怔。

这个词太过熟悉,却又显得如此遥远。

它像一个历史的幽灵,与蒙元时期的苛政与暴虐紧紧捆绑在一起,是任何一个有良知的汉家士子都深恶痛绝的名词。

孙传庭迅速收敛心神,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深吸一口气,躬身正色答道:「臣知道。所谓『包税制』,乃前元弊政。元廷将指定区域之税收,承包与商人丶豪强,称之为『包税人』。朝廷只问总额,不问过程。包税人为了牟取暴利,往往数倍丶乃至十数倍于定额,对百姓横徵暴敛,敲骨吸髓,致使民不聊生,天下汹涌……」

孙传庭的回答,标准而精确,完全符合史书上的定义和儒家士大夫对此的一贯评价。

在他回答的时候,朱由检却有了新的动作。

他缓缓从龙椅上站起,双手负于身后,踱步走向暖阁一侧。

那里,悬挂着一幅巨大无朋的《大明舆地图》。

朱由检的身影在这幅巨大的地图前,显得既渺小,又仿佛与这整个天下融为了一体。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东南角那片最为富庶,也最为璀璨的区域。

孙传庭的声音还在暖阁中回荡,朱由检却毫无徵兆地开口,直接打断了他。

「白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皇帝的声音带着洞穿世情的冷酷与清晰。

「元朝的包税制,在你们看来是弊政,但在某些人眼中,却是最美妙不过的制度。因为它有三个无可比拟的好处。」

朱由检伸出一根手指,在地图上松江府位置重重地点了一下。

「其一,谓之『私权代王法』。一旦朝廷将一地之税承包出去,那包税之人,便等同于在此地自立为王。税额高低,由他一言而决;征缴之法,凭他喜怒而定。

他可私设刑堂,滥用酷刑,朝廷的律法到了他那一亩三分地,便成了空文。地方官吏若不与其沆瀣一气,便只能仰其鼻息。白谷,你说说,这般代天行罚,自操威福的滋味,诱不诱人?」

孙传庭的心猛地一沉,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好的的手指缓缓移动,如一条冰冷的蛇,蜿蜒爬过地图,最终停留在了浙江的杭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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