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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5章 简在帝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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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奉命觐见,向您禀报。威廉陛下已于今晨两点十二分,在温莎寝宫安详辞世。」

维多利亚微微颔首,伸出右手,赐予了康宁汉姆侯爵行吻手礼的殊荣。

康宁汉姆躬身前倾,虔诚地吻了吻她伸出的指背,就像是早已认定这双手将握住整个王国的命运。

坎特伯雷大主教紧随其后,他不顾老迈的身躯,弯下身子,动作不似平日那般拘谨,他吻了维多利亚的手背,颤音中带着敬意:「愿上帝与您同在,吾主在上。您现在,便是教会的领袖,信仰的捍卫者(Defender of the Faith)了。」

维多利亚收回手时,目光微微一动,落在了亚瑟身上。

她看着那个一言未发却始终屹立于会客厅边缘的黑影,那副沉静中带着锋芒的身形丶那双沉默却逼退康罗伊的眼睛。

她似乎想起了昨夜速写本上画着的黑骑士,那张模糊的脸,此刻终于在晨光中变得清晰。

她缓缓伸出手。

亚瑟略一迟疑,便屈膝上前,低下头,俯身吻在她指背上。

那一吻不带虔敬,也不显谄媚,只是如同宣誓,又如同承诺。

他知道自己正在亲吻的,不止是手,也是一段新纪元的开始。

亚瑟退回半步,抬起头,语气如常,却带着肃穆的庄重:「女王陛下,伦敦目前治安情况良好。苏格兰场已经完成对于白厅丶圣詹姆士宫丶肯辛顿丶温莎之间所有干道的临时封锁。各区警署已于今日凌晨三点开始协同调度,目前除几起小规模聚集事件以外,暂无暴力事件报告。」

他略顿了顿,接着补充道:「泰晤士河南岸的渡口与教区市场均已布防。皇家骑警与近卫骑兵均已进入二级警备状态,舰队街各大报社将依据预定流程,于早上九点统一对外发布公告。城内钟塔在九点整同步鸣钟,以示开始国丧。」

维多利亚静静听取,途中没有插上一句话。

亚瑟的语调平稳无波,却字字清晰,话音刚落,他便低头俯首,复行一礼,向后退开半步,接着半跪在地。

维多利亚轻声道:「谢谢你,亚瑟·黑斯廷斯爵士,你总是这麽可靠。」

亚瑟的白手套按在胸前:「我的荣幸,女王陛下。」

维多利亚的目光仍停留在亚瑟退下的位置,许久没有挪动。

那一声「你总是这麽可靠」说得极轻,像是她自己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讲出这句话。

而在那之后,她才像是意识到了什麽似的,低下了头,双手缓缓扣在了一起。

那不是礼仪中的姿态,也不像平日课堂里的手部休止动作,而是一种无意识的情绪寄托。

沉默片刻后,她才再次开口:「阿德莱德婶婶……她现在还好吗?」

康宁汉姆侯爵顿了顿,旋即低声答道:「回陛下,阿德莱德王后自始至终都守在威廉陛下身侧。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未曾离开寝宫。」

他停了片刻,仿佛在权衡措辞,而后补充道:「她虽然很悲痛,但没有呼喊,也没有痛哭,她只是在为威廉陛下拭去额角的汗水之后,亲手覆上了那块白布。」

维多利亚轻轻闭上眼睛,低下头,那双紧扣的手指更用力了些:「我会写信给她的。如果她愿意,我希望她能在国丧期间住在伦敦……住在我的身边,我会一直陪着她的。」

康宁汉姆眉眼微动,正欲答话,却看见坎特伯雷大主教缓缓俯身,以近乎祈祷的语气开口道:「陛下之仁心,上帝必然听见。」

维多利亚沉默片刻,抬眼环顾众人,声音极轻,却不容置疑:「都请起吧。」

屈膝的身影依次起立。

维多利亚对着坎特伯雷大主教丶康宁汉姆侯爵和亚瑟点了点头,旋即转身向内室走去。

门到半掩时,她忽然回身,与众人目光相接,像是要在大门彻底关上前,把这一刻牢记在心。

砰。

大门轻轻合上,门后的走廊很静。

莱岑早已等在那里,就像往常的每一个清晨,维多利亚走到她的面前,没有说话,只是把额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

维多利亚先是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眼泪逼回去。

但她终究没能克制,肩头细细的发抖起来。

莱岑什麽也没问,只抬手抱住她。

她哭得并不失态,甚至没有出声,只是把指节紧紧扣在莱岑臂弯处。

泪水既是因为自己不甚熟悉的伯父丶国王陛下威廉四世已经去世,也是因为连她自己都没有完全意识到的解脱感到激动万分。

但是,很快,她的泪水便止住了。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这是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新君下达的第一道命令。

肯特公爵夫人的脚步声从转角处追了上来,衣角拂过墙面,发簪在颈后轻轻一碰,发出脆响声。

「德丽娜……」她放低了声音,尽力让它听上去能温和一点:「孩子,我想和你说两句,只是两句。」

「我说了,妈妈。」维多利亚没有转身,她只是复述道:「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公爵夫人就像是没听见似的:「我只是担心你,外面人多嘴杂,许多事要当心,你听我……」

维多利亚没再解释,她只是微微侧头,对着身边的莱岑淡淡道:「把我的床,从妈妈的房间搬出去。」

莱岑显然也没料到维多利亚的这个命令,这位汉诺瓦女家庭教师愣了一下,旋即犹豫的点了点头:「如果这是您的旨意……是的,女王陛下……」

维多利亚转身向母亲行了一记极其克制的屈膝礼:「我稍后再来见您。」

随后转身,迈步离开。

丝拖鞋踏在地毯上,毫无声息,她的身影很快没入走廊尽头那一抹渐亮的晨光里。

在维多利亚背影消失的那一瞬,肯特公爵夫人感觉自己的心里仿佛被抽空了什麽。

她愣在那里,手还停在半空,她维持着这个姿势,一秒丶两秒……直到手臂微微发抖,再也撑不住,才倏地垂下。

「我——完了。」她喃喃自语。

这句话听起来像从很深很深的井里打上来,肯特公爵夫人整个人仿佛被扯断弦,顺着墙根坐了下去。深紫色的晨袍在地毯上铺开,橄榄石耳坠在颈侧颤了两下,坠着泪光。

「我完了……我完了……」

她一边嚎哭,一边重复,声音越说越低,低到几乎听不见,只剩胸口的起伏。

目睹了这一切的亚瑟,从走廊另一头走来。

他没有出声,只是站在公爵夫人前方半步的位置,俯下身,取出手帕放在了她的眼前,动作极轻,像把一片落叶放回枝头。

他抬手拍了拍旁边侍从的肩膀,示意他们退远,给她留出足够的体面。

「殿下。」亚瑟的嗓音乾净至极:「请您节哀。」

肯特公爵夫人抬头看他,眼神里满是失措与羞惧,她意识到自己在亚瑟面前失了仪,想把泪水及时擦去,怎知越擦越乱。

亚瑟不催,也不劝,只是在她与墙之间,斜斜立住,挡住了往来视线。

他略略侧身,用身体和披风替她遮住廊口的光,免得路过的下人窥见她的这幅狼狈。

「殿下。」亚瑟补了一句,语气平平但却力量感十足:「我保证,女王陛下很快就会召见您的。但是在此之前,您需要先站起来。为您自己,也为了女王陛下。您操持肯辛顿宫这麽多年,所以您一定知道,这时候,有许多目光都在看。」

肯特公爵夫人的肩膀抖了两下,呼吸慢慢匀了一些。

她攥紧手帕,努力抬起上身,靠着墙站直身体。

亚瑟伸出手臂,但没有去扶,而是停在半空,给出了一个不着痕迹的支点。

但公爵夫人并没有握住,她最终还是靠着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

亚瑟向身后轻轻点头,远处的女仆会意,拿来一杯温水。

他接过水杯,递到了公爵夫人手中。

肯特公爵夫人捧住杯沿,指尖仍在发颤,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喝了一口。

「谢谢你,亚瑟爵士。」她艰难地开口,声音还在发哑。

亚瑟微微颔首:「这是分内的事。」

「殿下。」亚瑟最后开口道:「走廊风大。请您回房更衣。等钟响之后,再去见陛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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