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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7章 私生子不是法国专利(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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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猜猜。」亚瑟琢磨了一下:「您年轻的时候喜欢大革命,那您喜欢的句子多半是出现在事关彼得大帝的那一章节里的。」

「如果我年轻个二十岁,或许是这样的。」副院长回忆道:「现在,我更喜欢伊凡雷帝在设立特辖区时说的那句话——要让恐惧成为统治的基石。您瞧,三百年过去了,莫斯科的冬天还是需要柴火取暖。」

壁炉里的木柴忽然爆出一声脆响,火星在两人之间飞溅。

俄罗斯官僚说话喜欢绕弯子,好在不列颠官僚也有这个习惯,亚瑟当然明白副院长的意思。

他那只戴着蓝宝石戒指的苍老手掌,正若无其事地压住了桌沿半开的暗格。宪兵司令部的火漆封印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像极了伦敦街头报童兜售的廉价恐怖小说封面。

对方这是在委婉劝退他呢。

但是既然已经立起了自由主义者的形象,亚瑟倒也不打算在此处退却,至少不打算立马退却,因为这不利于后期工作的展开。

况且,如果让俄国人发现他这位英国爵爷不是自由主义者,那他们才会感觉奇怪呢。

亚瑟端起描金茶盏,任由蒸腾的热气在他的眉毛上挂起细密的水珠:「恐惧确实是高效的燃料,就像庄稼汉冬天烧马粪取暖——只是烧久了难免腌臢。」

副院长布满老年斑的脸颊抽动两下,突然爆发出爽朗大笑,他似乎很喜欢亚瑟的这个笑话。

副院长转身从书柜深处抽出瓶乔治亚葡萄酒,深红液体在雕花玻璃瓶里泛着血光:「所以聪明人都会备好两种燃料,您说是吗?就像彼得堡的先生们既需要卡拉姆津的史书装点门面,也需要本肯多夫的宪兵维持体面。」

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

老官僚过招,点到为止就行了。

他们俩都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亚瑟端起酒杯与副院长相碰,发出叮当一声脆响:「从刚才起,我就一直有一个疑惑。」

副院长试探性的打趣道:「和马粪有关吗?」

亚瑟沉吟了一阵,看起来似乎很苦恼:「那就要看您怎麽定义了。我是说,我的问题和赫尔岑先生与他的父亲有关。」

副院长仰起脖子将葡萄酒一饮而尽:「那确实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您可以先说来听听。」

「赫尔岑先生是姓赫尔岑的,对吗?」

「当然了,一匹马如果不是一匹马,它难道还能是一头驴吗?」

「看来不止是我一个人这麽想的。但是,您难道忘了吗?他的父亲难道不是姓雅科夫列夫吗?」

「喔……」副院长顿了一下:「原来您是说这件事。」

亚瑟的指尖在酒杯边缘画着圈,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摇曳的烛火:「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雅科夫列夫,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赫尔岑——按照俄国的命名传统,这就像是沙皇陛下突然在冬宫跳起爱尔兰吉格舞,您难道就不觉得滑稽吗?「

副院长往高脚杯里倒酒的动作突然变得极慢,深红酒液沿着杯壁卷起暗红色的漩涡:「您不觉得莫斯科的伏特加比伦敦的金酒更擅长保守秘密吗?」

「但您今天选了乔治亚葡萄酒。」亚瑟突然用靴尖碰了碰桌腿下的暗格,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提比里西的葡萄藤,可是听着波斯商队和奥斯曼骑兵的故事长大的。」

「好吧,如果您执意要听的话。」副院长事先警告道:「您得先保证您不会把接下来的话告诉雅科夫列夫,他一直很忌讳对外人谈起这件事,因为从法律上来说,他至今未婚,而且也不曾有过儿子。」

「啊……」亚瑟恍然大悟道:「我想我大概明白了,在英国法律上,也常常出现这种事。在不列颠,以前这类事情只发生在大贵族家庭里,现在甚至就连中等阶层也开始有模有样的学起来了。」

「看来俄国没有不列颠那麽先进,我们这里更传统一些。」副院长笑道:「就像您说的一样,类似的事情,我们这里依然只发生在贵族家庭。不过呢,这不妨碍雅科夫列夫是个怪人。因为他不娶那个德意志女人过户,却也没有在外面保留什麽情人,以致于大伙儿都不知道他这麽干究竟是图什麽。」

副院长为亚瑟斟满酒杯:「您想啊,一个老头子,就这麽一个儿子,却始终不肯给他和他的母亲合法身份,不肯把雅科夫列夫的姓氏冠在头上。要知道,如果他这个儿子是姓雅科夫列夫,而不是姓赫尔岑,那很多事情就不用搞得那麽麻烦了。您不是莫斯科人,所以您不知道,雅科夫列夫家族在莫斯科的历史到底有多悠久。他们家族的历史比罗曼诺夫王朝还要悠久,在俄国还叫做莫斯科大公国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坐拥豪华庄园的大贵族了。」

亚瑟同样不能理解赫尔岑父亲的举动:「如果像您这麽说的话,那他真是走了一步昏招。如果赫尔岑是用的雅科夫列夫这个姓氏,去念莫斯科大学也用不着去找尤苏波夫公爵走路子了。我记得像是这样的世袭贵族子弟,进入莫斯科大学读书好像是很容易的吧?」

「您原来也知道这件事吗?」副院长眨了眨眼:「这麽和您说吧,没了姓氏,去莫斯科大学读书可不光是要走尤苏波夫公爵的路子。您知道那小伙子念大学用的身份也是假的吗?他上大学的时候用的是『伊万诺夫』这个姓氏,那文件是我帮忙签署的。」

亚瑟本以为他在德鲁伊斯克干的事情已经是挺了不得的了,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办假证这个业务原来在俄国这麽普遍。

这就难怪了……

怪不得当初舒宾斯基给他开假旅行证和假身份信息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有害怕的意思。

副院长说到这儿,还唠唠叨叨的嘀咕着:「要我说啊,雅科夫列夫当初就应该听几个老朋友的话。我还记得大概是在前几年的时候,几个老战友来看望他,里面有奥伦堡省的sheng长彼得·基里洛维奇·埃森和比萨拉比亚总督的阿列克谢·尼古拉耶维奇·巴赫梅捷夫将军。

当时埃森好心地劝他说:『你把这事交给我,我安排这小子在乌拉尔哥萨克中入伍,栽培他当一名军官——这是首要的,以后他就可以像我们大家一样逐步高升了。』

但是雅科夫列夫不以为然,说所有的军职他都不中意,他希望儿子以后能在一个气候温和的地方当外交官,他也可以在那儿安度晚年。

巴赫梅捷夫将军平时很少插话,可听到这话,哪怕只剩一条腿了,也急的拄着拐棍儿站起来开口了。

『我认为彼得·基里洛维奇的劝告,值得您郑重考虑。您不肯让他去奥伦堡,那就在这儿入伍吧。我跟您是老朋友了,我不妨对您直说:当文官,念大学,对您这位少爷既一无好处,对社会也不利。不必讳言,他的处境有些尴尬,只有军职可以一举为他打开仕途的大门,让他走上正常的道路。到他升任连长之前,一切危险思想都会烟消云散。军队的纪律是所大学校,此后的一切全凭他的努力了。您说他有才华,难道只有蠢货才当军官不成!我跟您,还有我们这些人,不全是这麽过来的吗?您只有一点可以反对,这就是他要取得军官官衔,必须花更多时间。但在这件事上,我们可以帮助您。』」

副院长说到这儿,还忍不住啧啧叹息道:「现在回头看,巴赫梅捷夫将军的话是非常有见地的。让这小伙子读了莫斯科大学,不止对他没好处,现在还染上了一身坏习气。」

忽然,走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书记员慌张地推开门:「宪兵司令部来人了!说是要提审昨天归档的案卷……」

沉重的军靴声淹没了他的话音。

四名灰大衣宪兵鱼贯而入,领头的上尉瞥见亚瑟时瞳孔骤然收缩。

亚瑟注意到他右手食指有长期扣动扳机形成的茧子,这是沙皇近卫军的标志。

「奉沃尔科夫将军命令。」上尉的佩刀鞘磕在大理石地面:「调取尼古拉·奥加辽夫案全部司法记录。」

副院长枯瘦的手指按住卷宗:「根据1832年司法改革法案……」

「法案第八修正案补充条款!」上尉抽出佩刀拍在桌上,刀柄的青铜鹰徽震得墨水瓶微微摇晃:「涉及皇室安全的案件,宪兵司令部有权调用任何部门的文书。需要我背诵全文吗,阁下?每年涅瓦河开春解冻的时候,彼得堡大半的桥梁都会被冲毁,在这种问题上,您不要没事给自己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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