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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良夜(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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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那好像亦是除夕。

“喂!”

前方有一条小巷,略窄而长,斜出来一支酒旗,飘扬在风中。

老旧的酒坊是闭了门,也熄着灯,并不待客,但窗子后面却响起声音。

黎剑秋回过神来,循声看去,下一步便踏进小巷,穿入酒坊里间,在一张条桌前,斯文地坐下了。

没有烛光的房间里,满脸络腮大胡的庄国大将军,正在阴影中坐着。条桌上摆着几个下酒菜,以及一碗米饭,一杯白水。

“大过年的,你在外面瞎转悠什么?”杜野虎先问道。

“总要时常出来走走,看看大家生活得怎么样。”黎剑秋道:“改变不了自己的愚蠢,至少做决定之前能多想一想。”

“在这里看可没什么意义。”杜野虎毫不委婉:“首都哪里看得到真正的生活?”

“你说得对,平时我也不在这里走。或许是因为,今夜总归是除夕,下意识的不想走太远……”黎剑秋正襟而坐:“你呢?怎么没去云国?”

“下面好多弟兄都在值岗呢,我哪里能走。”杜野虎瓮声道:“以前只管打仗,只治一军,不知要负责的军队多起来,是这样复杂的事情。老段当初也只教了我一部分,说我没必要学太多——誒你说他当初是不是不相信我能做大将军?”

黎剑秋只是浅笑。

“我也不相信的。”杜野虎自己也在笑,咧着嘴:“我的才具很普通啊,脑子也不够灵光。要更努力一点,才对得起那些相信我的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一起吃个年夜饭?”

当今新庄的国相大人,默默看了一眼简朴的桌面:“就喝白水吗?”

“一个人的时候不能喝酒。本来看书就费劲,喝了酒更看不懂。”杜野虎热络地道:“我给你拿一坛?”

“不用。喝水就好。”黎剑秋本想问问为什么不点灯,但最后只是道:“说起来,这大过年的,你怎么会一个人选这么个地方坐着呢?”

“这酒坊老段以前带我来过几次,酒很好。我买下来没再开张,偶尔来坐坐……这不是除夕吗?我让近卫都回家了。”杜野虎拿了一副碗筷,放在黎剑秋面前:“凑合吃点。咱们也算聚在一起跨年。”

黎剑秋笑道:“算是乡党!”

“我读书虽不多,也知若在朝以乡为党,大概不是好话。”杜野虎‘哈’了一声:“但很适合我们。”

自庄高羡授首以来,整个庄国迎来战略上的大转折,中止了全面扩张的步伐。

庄国国力是必然不如先前的,但少了四面边衅,军队专注于守关,新生的庄廷尽心于国家建设,新政之下,百姓的压力确实是大大减轻。

当然,幸福是有实感的。庄高羡当朝之时,国家也是一天好过一天。新朝与旧朝要体现差别,还得是在兽巢制度上。

而它的改革,并不顺利。

改革凝聚的民心,一时还不能体现意义。但开脉丹产量的骤减,是直观地自削了国家的战争潜力。???..coM

他们是采用境内分区的政策,用优渥的条件让人自愿选择是否生活在巢区。但无论条件多么丰厚,人们都普遍不愿意面对危险。

总有些人不得不迁往巢区,也因此渐而代表了社会底层。巢区居民和非巢区居民,渐渐产生分化,加剧了社会矛盾……而要缓解这种矛盾,目前来说最有效的做法,就是削减兽巢。

新政施行这么久,才迎来矛盾的爆发,已是黎剑秋他们极力挽救的结果。

事实证明新庄朝廷的政策虽是经过反复斟酌,仍然过于理想化。

理想因为过于理想,而被现实磋磨,这亦是现实的模样。

迄今为止新庄的兽巢是在逐渐衰减的,境内百姓生活是安稳了,对外的声音却越来越弱,三两年还看不太出来,因为当初的军队都还在巅峰。但等个十年八年,很可能就看到断崖式的结果。

朝野间是有不少批评声音的。

诸如“崽卖爷田不心疼”,已算不得难听。“国贼”之说,也偶有提起。

“这几年的实践至少证明了一件事。”黎剑秋道:“解决不了开脉丹的问题,一切就都是细枝末节,怎么修剪都于事无补。免不了一朝根朽树老。”

“那怎么办呢?总不能放弃吧?”杜野虎夹一块红烧肉,扒了一大口米饭,咕哝着道:“总要再试试。”

黎剑秋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来,笑了笑:“当然,天还没亮呢。”

年轻的掌权者们以“启明”为国号,但天边熹微尚早。

路长夜深,又是一年。

……

……

“又三更!”

“倚红偎翠非年少,是昔日少年心不老。”

“欲叫甚么染鹤发,是章华月、云梦柳、郢城花……”

戏台上唱词咿呀。

戏院中坐满了人。

一位面容端丽的女冠,缓缓走进过道里。

明明十分拥挤的戏院,她所行之处,总能出现缝隙。就这样目标明确地走到了倒数第三排的位置,继续往里走,最终在白发男子旁边坐下了——此处本也没有空位,但在她走来的时候,就已经出现。

“认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你也会来这种地方。”女冠左右打量着嘈杂的环境,语气随意。

白发男子淡淡地说道:“天下真人算力第一当面,世上还有你不能想到的事情吗?”

自余北斗死后,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自他晋级衍道那一刻起——天下真人算力第一的名头,就已经换人,落在天机真人任秋离的身上。

来者正是任秋离。

“在这新春佳节,大年初一,你一个人跑到楚国大城的戏院里,挤在人堆中听戏——”她啧了两声:“真的很像那种老无所依的孤寡老人。”

“是吗?”白发披肩的陆霜河淡声道。

“到底是易胜锋的死,让你感到孤单了吗?”任秋离问。

陆霜河静静看着戏台,甚至不去否认。当然也绝无可能同意。

“好吧。”任秋离颇感无趣地道:“是我这个做师伯的比较难以忘怀,他跟着我的时间比跟你多。”

“这不是时间的问题。”陆霜河淡淡地道:“情之一字本就不必,你更不必记得一个无情的人。”

易胜锋是极似陆霜河的人,到现在任秋离也不知,自己偏爱这个师侄,是否因为那如出一辙的无情。

卦师都是智者,唯独难以自测。

最后她问道:“天地红尘藏杀念,你要这样养自己的剑。那个人真的带给你这么大的压力吗?”

“无关于他。”陆霜河平静地道:“只是对于我自己的那一刻,我必须要用最强的状态来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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