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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点名(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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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洛衫,确实生得好看,也会妆扮。」

「……」

「再就是顶替豪素空缺位置的杜山阴,也是你们剑气长城本土剑修出身,好像他有个叫『汲清』的侍女,来历不凡。先前议事,有人想要花钱与他购买,不过杜山阴没有答应。说实话,我看这小子,总觉得不顺眼。」

「我也见之心烦。不否认他练剑资质确实极好。」

「正阳山茱萸峰田婉,邹子的师妹,好像她擅长牵红线,乱点鸳鸯谱。」

「等我稍稍空闲几分,未来我自会安排一段姻缘赠予给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九真仙馆,仙人云杪,道号绿霞。他的道侣,已经先他一步,飞升境了。」

「我跟仗义疏财的云杪道友,是老交情了。就是有个小误会,一直解释不清楚。」

「什麽误会?」

「他笃定我是白帝城郑居中。」

「奇思妙想。」

之后就是那些跻身候补之列的各洲年轻人,例如在夜航船化名萧宝卷的邵本初,重返正阳山的苏稼,用过一盏本命灯的怀潜,道士王屋,南婆娑洲的贺不弱,北俱芦洲那边,除了作为白裳唯一嫡传的剑修徐铉,还有已经元婴境闭关失败两次的林素,等等,候补总计十二人。

粗略聊过这些人物,徐獬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陈平安,为何感受不到你有半点的愤怒,讥讽,或是有任何的情绪起伏?」

陈平安笑了笑,自嘲道:「好歹当过几年的隐官,也在书简湖待过,还是见过一些人心的。」

徐獬再问一个更大的问题,「邹子说你跟周密都无煊赫前身,我仍是将信将疑,当真没有?」

陈平安摇了摇头,微笑道:「没有才是对的,有的话,便像……」

在想一个恰当一些的比喻。

徐獬倒是心领神会,接话道:「就要像那做成荤菜模样的斋菜了。」

陈平安点头道:「那我也一样不必将信将疑了,徐君除了剑术卓绝,写文章也是好手。」

徐獬揉了揉下巴,「听着好话,总觉骂人。」

一座国师府已经别有洞天,走出这间再有洞天的耳房。

徐獬转头看了眼位于这条中轴线最后边丶好似压轴的正屋官厅,面阔五间,进深九檩,硬山顶,铺黄绿琉璃瓦,垂脊五兽。

最为的罕见的,还是门外廊道的九根木柱,额外雕刻有九条栩栩如生的彩绘盘龙,身躯绕柱,龙首高昂。

徐獬告辞离去,陈平安拱手作别。

在对面厢房的廊道里边,摆了一张藤椅,市井门户的寻常物,摆在这边就显得引人瞩目了。

容鱼说道:「国师,上午已经不需要接见任何人了。」

陈平安点点头,去了藤编躺椅那边,躺下后,开始闭目养神,双手叠放在腹部。

容鱼安安静静站在对面的抄手游廊那边。

这边院子里边也是一幅宝瓶洲形势图,中间的那条大渎,将一洲对半分。

陈平安意态闲适,闭眼说道:「其实可以的话,我更想要让自家大渎,变成一条百花之渎。」

容鱼轻声道:「国师亲自聊此事不合适,不如让我去与百花福地花神娘娘们提提看?」

陈平安摇头道:「那就更不合适了。算了,就这样吧。」

容鱼看着大渎南边的王朝版图,国师府这边经常需要变更地图,

想起一事,陈平安说道:「跟刑部赵繇打声招呼,先前聊的事情,做些更改,让他不要亲自露面谈,犯不着这麽兴师动众,只需让一位郎中对接事务即可,免得一下子把那拨卢氏遗民的胃口撑大了。」

容鱼点头道:「记下了,我这就去通知刑部。」

当时陈平安离开犹夷峰,下山之前,单独与卢溪亭说起了一事,卢氏已经在桐叶洲磷河一带复国了,国姓依旧是卢,新君就是旧卢氏王朝的亡国太子「于禄」。

还与卢溪亭讲明,这件事大骊朝廷自然是知情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于禄又不是在大骊两州地界起兵造反,行复辟之举。

陈平安再让卢溪亭给那些至今思故国风流的遗民贵胄们捎个口信。如果他们愿意去桐叶洲辅佐于禄,可以跟大骊刑部说清楚,这边非但不会刁难他们,甚至可以帮点小忙。具体怎麽谈,可以找刑部侍郎赵繇商议细节。如果担心是大骊「关门打狗一锅端」之类的阴谋诡计,他们直接跑去桐叶洲就是了,大骊刑部同样不会有任何问责,留在宝瓶洲的家眷丶产业,更不用担心会被大骊迁怒,收缴充公。

卢溪亭听到国师的亲口承诺,当然精神振奋,只是他自认不谙朝政事务,有些怕自己说不清楚,他当然不是怀疑陈国师的用心,而是担心那些故国遗民会胡思乱想,或是做事拎不清。真说起来,他卢溪亭才是幽居山中修道的神仙,但是跟他们几次相处,卢溪亭实在是觉得他们过于腻歪了点,经常前一刻还兴高采烈吟诗喝酒,只是对着某处山水画面,就会突然眼泪鼻涕一大把的,痛彻心扉,伤春悲秋起来。只是想要挽留谁多待几天,就有他们自己的雅致说法,例如伸手指着雨霁天青的朦胧山水,说什麽某君纵使不念故友,忍心舍得此幅米家山水笔墨耶?结果听了这个说法的那个人就留下了。又或是待客设宴花圃中,偏不摆桌凳案几,只是使唤丫鬟仆役,搜集落花作铺垫,大伙儿席花而坐,东道主洋洋自得,撂下一句吾家虽贫素,自有花裀也……卢溪亭跟卢琅嬛经常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卢琅嬛却是帮忙一锤定音,「我们只管把话带到,让他们看着办,至多提醒几句。陈国师和大骊朝廷已经给到机会了,到时候是哭是笑,是怨怼是感激,反正都是他们自找的,我们也算仁至义尽了,又不是他们的爹娘长辈老祖宗,呵,下次再有谁故意拿话旁敲侧击咱们俩,次次用那家国道义要我们表态几句,老娘再不惯着他们了,非要当场骂人!卢溪亭,说好了,你如果敢帮他们说话,我连你一起骂了!」

容鱼已经返回这边,她跟国师相处久了,自然而然就知道该何时等待,何时离开,何时出现。

既是经验,也是直觉。

果然,陈平安说道:「容鱼,记一下卢琅嬛,她颇为聪慧,涉世心不浅,许多的独到见解,都如天生的,栽培得当,未必不能成为黄眉仙一样的人物。将来她跟卢溪亭都会担任菅州将军丶副将身边的随军修士,你让萧暑和袁容他们几个,留心她的履历,国师府单独录档。」

容鱼点头道:「记下了。」

陈平安说道:「再记一事。长春宫修士近期会去一趟礼部衙门,主动跟礼部董湖商议农家修士一事,冯界她们未必能够给到什麽行之有效的东西,让董侍郎提前打好草稿,最终以双方共议出来的方案呈递给国师府,文秘书郎裴璟负责录档此事。」

容鱼说道:「好。」

陈平安问道:「那两拨人?」

容鱼点头道:「陪都和地方上的官员,都在赶来的路上了,今晚都可以进入京城。」

陈平安笑道:「只看他们今夜住在哪里,出身如何就可以一眼分明了。」

容鱼说道:「看得出来,徐獬并没有表面那麽轻松自在。」

陈平安双手笼袖,睁开眼,淡然说道:「我也一样。」

容鱼说道:「刚刚得到消息,永泰县王涌金想要辞官,但是后悔了,看来还是打算再继续当县令。」

陈平安缓缓说道:「你再让裴璟记录一事,只要王涌金胆敢辞官,就通知吏部,他每辞官一次,就直接贬官一级,如果王涌金有异议,就让吏部直接告诉他,从他起往后三代人就都别想当官了。若无异议,吏部帮王涌金挑选的地方衙署,完全可以随意,不必知会国师府。等到贬到了九品就去当胥吏文书,让他返回永泰县衙,只有在那之后,他才可以成功辞官。」

喜欢当官?就让你当一辈子的永泰县县令。

喜欢辞官?就让你在永泰县胥吏的位置告老还乡,往后三代,农耕也好,经商也罢,随意。

陈平安说道:「容鱼,你模仿我的笔迹,书信一封寄往礼记学宫给茅师兄,就说请文庙查一查那位淫祠神灵红粉道主的底细。」

容鱼犹豫道:「听说茅司业于书法一道功力极深,会不会认出字迹?」

躺椅轻轻晃着,优哉游哉,重新闭目养神的陈平安微笑道:「我这就叫故意讨骂。」

容鱼心中了然,女子笑颜如花。她再次返回居中的二进院落,将国师交待的事情一一推进下去。

在徐獬来到国师府之前,刚才陈平安负责待客的,正是长春宫三位刚刚掌权的地仙。

新任宫主,冯界。也就是那位在大骊军方渡船上边,面对大骊国师也毫不怯场,侃侃而谈的年轻地仙。

醴泉渡船前任管事,甘怡,道号雾凇。她如今卸任管事一职,负责打理整座长春宫的钱财。

还有一个名叫韦蕤的年轻女修,也是前不久才在那座远古福地跻身的地仙。

大骊京畿之地有两座渡口,一座是不拘身份丶谁都可以自由往来的缟素渡,还有一座专门停泊大骊军方渡船的鸣镝渡,整个宝瓶洲,唯一的例外,就是长春宫的那艘醴泉渡船。

醴泉渡船在今日的停靠鸣镝渡,还是让很多京城官场的有心人上了心。

需知大骊宋氏给予长春宫的殊荣,不仅如此,若有修士成功跻身元婴境,醴泉渡船甚至可以在大骊京城上空缓缓掠过,那位修士单独站在船头,她能够俯瞰整座大骊京城,能够接受所有进程百姓们的欢呼和祝贺,皇帝陛下和文武百官,都会专程站在大殿之外,给予那位女修最诚挚的道贺。

事实上,上任宫主,陆繁露当年跻身元婴境,她就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哪怕是后来绣虎崔瀺担任大骊国师,依旧没有改变这项约定,甚至最后一次参加长春宫金丹修士的开峰庆典,崔瀺明确说了,只要他担任大骊国师期间,此事就绝不更改。

他一样会按照大骊宋氏与长春宫的约定,会站在渡船掠过京城的阴影中,遥遥礼敬。

遥想当年。

再看今朝。

躺在藤椅上的新任国师,依旧在闭目养神,只是扯了扯领口,扭了扭脖子。

容鱼在侧门那边停步,悄然返回耳房继续忙碌去了,她开始习惯性在脑海中复盘。

先前陪着国师一起待客,容鱼才晓得原来那座跳鱼山,就是甘怡的私产,是她主动与郑大风提出,转售给了落魄山。

照理说,长春宫在陈平安就任国师之前,双方就已经有了一份相当不错的香火情了。

大概也正因为如此,才让陆繁露她们误以为大骊宋氏永远都是那个亏欠长春宫的大骊宋氏?

当时在官厅见着了她们三位金丹,国师的第一句话,便是笑问道:「是不是反覆劝说宋馀一起登门拜访,仍是劝不动这位抹不开脸的祖师?」

她们俱是神色尴尬。

国师的第二句话,「学道人总需悟得一理,为何以及如何身与心为仇,陆繁露就不懂,宋馀也不太懂,你们几个却要想清楚。」

之后便是冯界壮着胆子说起了长春宫未来规划,她们自然是想让国师大人帮忙把把关,看看她们合计出来的东西,有无大方向上的错误。一份不过百馀字的稿子,已经是金丹地仙的冯界却要在醴泉渡船上边反覆背诵,连那断句如何,语气起伏丶情绪如何,都要权衡再权衡。

既是「好在」,也有「可惜」,国师只是听了一遍就算,并无任何评价。

所以她们的想法,到底好与不好,她们心里没有底。

本来都不用一刻钟的光阴,她们就可以打道回府了,至少没有犯错,惹来国师的震怒或是朝廷的清算,长春宫也算险之又险过关了?算是认可了新祖师堂的人选安排?

不过国师突然好奇问道:「冯宫主,你们长春宫的长春酿,一年到底能酿造出几坛?」

冯界虽然不明白为何国师会询问此等小事,仍是据实禀报导:「至多一百二十坛,若是再多,酒味就不对了,也会伤及灵湫泉的水脉。」

陈平安笑骂一句,「他娘的京城菖蒲河酒楼跟洛京的莺花坊,一晚上喝掉的长春酿,都不止一百坛吧。」

甘怡还略微好些,冯界和韦蕤都被国师大人的一句「他娘的」给吓了一大跳。

冯界试探性问道:「国师,朝廷是想要徵用灵湫泉,变为官府酿酒,降低酒水品质,扩大销量,稍稍缓解户部压力?」

果真如此,长春宫绝无二话。

在冯界她们这些年轻地仙丶许多中五境女修看来,她们长春宫这百年来,就是太过沉醉于被各方势力众星拱月的假象了,忘了本。

陈平安笑着摆摆手,「纯属好奇,随便一问,不要多心。」

「你们是不知道,现在都开始有人建言了,不如让我兼领户部算了,理由是老本行,吏部的察计评语肯定相当不错。」

「也对,既是当惯了包袱斋的,也曾在剑气长城开过酒铺。如此说来,你们怀疑我要酿酒,确实合情合理。」

清晰感受到国师的轻松情绪,冯界她们顿时如释重负。

甘怡犹豫了一下,主动提议道:「国师,这一百二十坛长春酿,我们长春宫留下二十坛自用,其馀一百坛,不如定期定量交予礼部,一些个朝廷庆典,例如封正某位山水正神,礼部自行调配使用便是了,就当是锦上添花的点缀。」

陈平安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可行。」

冯界眼睛一亮,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今天觐见国师一直比较沉默寡言的韦蕤,她却是微微皱眉。

陈平安微笑道:「你们长春宫的山上香火情好,跟礼部董侍郎商量此事的时候,顺便再就农家修士一事,争取商量出一个妥善的章程。」

甘怡明显倍感意外,错愕不已,宫主冯界虽然道心一惊,仍是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容鱼心中冷笑,这甘怡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如今大骊朝廷的便宜,是这麽好占的?

农家修士,在宝瓶洲丶扶摇洲和桐叶洲这三洲之地,从未如此「紧俏」过,以至于许多流霞洲丶皑皑洲的农家修士,都觉得有利可图,开始往这三洲跑,但是因为宝瓶洲有个对山上管束极严的大骊王朝,所以相对人数最少。此外宝瓶洲本土的那拨农家修士,战时「服役」于大骊王朝各州,即便是无偿垦荒耕种,也全无怨言,当然也不敢有任何怨言。战后,尤其是来自南方的那些谱牒修士,他们就想要归乡了,按照大骊宋氏新订的条约,每年那份俸禄薪水,本就微薄,哪里敌得过一份越来越浓重的乡思?

乡思之外,到了纷纷复国丶恢复道场的宝瓶洲南边,当那帝王将相的座上宾,恐怕一位山上地仙也要奉承一个下五境境农家修士几句,不比在大渎北部的大骊王朝舒服多了?

冯界三人离开国师府,重返醴泉渡船,甘怡满心愧疚,说自己画蛇添足了。

冯界却是摇头笑道:「万事开头难,就怕有心人,只要我们能够解决越多的问题,长春宫就能赢得更多的尊重,一座祖师堂涣散的人心,反而能够凭此重新凝聚起来。」

韦蕤以心声说道:「我猜国师抛给我们这麽一个天大的难题,未必是要看我们的章程,写得到底有多好,多扎实多可行,而是朝廷要看一看我们新长春宫的大部分道心。所以我们只管尽心尽力,不用太过担心后果严重。只不过此事,我们三个知道就行了,绝对不可以对旁人提及。」

冯界笑眯眯捏了捏韦蕤的脸蛋,「韦仙子不是平日里最喜欢翻阅两部印谱吗,还要作些集句诗哩,今儿见着了印谱主人,咋个一句话都不说啦。」

长春宫的女子,爱憎分明,过于牵涉红尘的男女情爱一事,别家仙府总是藏藏掖掖,小心提防,她们却是没有任何规矩约束丶礼法妨碍,时常有长春宫的谱牒修士,与那山下凡俗男子婚嫁,在红尘里一起渡过几十年光阴,她再返回山中继续修道。

韦蕤羞恼不已,与冯界嬉戏打闹几句,她幽幽叹息一声,喃喃道:「冯宫主,雾凇师叔,我们长春宫要小心再小心了,不是什麽荣辱,而是生死存亡在此一举。」

冯界点点头,正色道:「就当是背水一战了。」

旋即变了脸色,冯界笑眯眯,或者准确说来是色眯眯道:「韦仙子,你觉得……」

韦蕤最是晓得这位宫主的闺阁德行,立即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冯界你这个八婆!休要胡说!」

甘怡看着两位师门晚辈的相互打趣,再看那渡船窗外的云海滔滔,道心一宽,天地便宽阔。

下雨了。

乌云密布,一场骤雨。

宋云间懒洋洋,沿着抄手游廊散步来到这边,看着对面廊道里边的藤椅。

双方就像隔着一座四水归堂的天井。

陈平安双手笼袖,听着风雨声,笑问道:「见着花开花落花复开,撄宁道友作何感想?」

在那院子,寓意大骊国祚年数的一树桃花,先前是六百五十朵左右,距离八百朵不算太远。

结果一场天地通过后,直到年轻国师从大绶朝返回大骊之前。宋云间亲眼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六百多朵桃花,就那麽陆陆续续,飘飘晃晃,落了满地,自教宋云间看得道心不稳,欲哭无泪。

一树桃花只剩馀八十六朵的惨澹光景。

好在临近子时丶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候,桃花复开,绽放满树,重新恢复到了六百朵。

至今想来,宋云间仍然心有馀悸,苦涩道:「凡俗攀援高崖悬峭,登者如弹珠万仞,当然会神骨惊竦。」

陈平安笑道:「现在才知道大骊宋氏的护道人,不是这麽好当的,更不是躺着享福?」

宋云间收敛了心绪,笑了笑,抖了抖袖子,神色洒然道:「跋山涉水,先示以奇崛险怪,惊涛骇浪,再示以大好河山,风景独绝,正是山灵水仙着意处也。」

国师府的很多事情,例如每日接见了谁,聊天的大致内容,每月都会汇总整理一次,呈交给御书房,让皇帝陛下过目。

这不是皇帝宋和的要求,而是国师府自己订立的规矩。

由容鱼负责此事。

宋云间以心声问道:「真打算将容鱼作为下任国师栽培啊?」

陈平安反问道:「有何不可?」

由女子担任国师,案例多了去。中土的大端王朝,裴杯是国师,曹氏不就是浩然第二王朝。

还有青冥的青神王朝,女子国师白藕,她还是青冥天下第三的武学宗师。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上次自己和陆掌教一起做客蛮荒,曾经路过一个叫云纹王朝的地方,也有个名叫白刃的女子国师。刚好跟那个道号「独步」的皇帝,好像是叫叶瀑来着,聊得比较投缘,对方非要送给自己十二把飞剑,盛情难却。

宋云间笑道:「自无不可。」

陈平安说道:「容鱼暂时只是候补之一。」

宋云间说道:「反正都是好事。」

陈平安坐起身,「劳烦撄宁道友,帮忙去隔壁拿一下旱菸杆。」

宋云间也懒得计较一位堂堂十一境武夫隔空取物有何难,仍是帮忙取来,随手抛给了那位看似养尊处优丶实则偷闲片刻的大爷。

伸手接了旱菸杆,陈平安好像很开心。

难得看到国师如此神情气态,宋云间好奇问道:「有啥好事?说来听听?」

陈平安也没有卖关子,说道:「曹慈终于跻身十一境了。」

宋云间却是从国师言语中抓住了重点,「终于」?

啧啧,看把你得意的,不就是比他曹慈提前跻身武神境几天麽。

是谁连输四场问拳?几座天下都知道的事情!

陈平安却是很不仗义,忍了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宋云间摇摇头,自顾自走了,见不得这副小人得志似的嘴脸。

陈平安好不容易才收敛笑意,揉了揉脸颊。曹慈跻身十一境,他陈平安可能就是那个天底下最高兴的人,都没有之一。

伸了个懒腰,他脱了靴子,从藤椅起身,光脚站在廊道中,抽着旱菸,看着院子里的雨幕,长久沉默。

人间万年书。

一部流水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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