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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8章 遍地哀鸿满地血,无非一念救苍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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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简单。」陈实功听闻赶忙说道,他真的救不了,过量阿片,就可以让沈应香在幻梦中死去了。

「那就麻烦陈院判去一趟。」朱翊钧听闻之后,叮嘱的说道:「若是沈应香改变主意,你便回来便是,朕让陈院判前往,不是赐死她,你也可以劝劝,总之,尊重她本人的意愿。」

「臣遵旨。」陈实功再俯首,陛下的圣旨再明确不过了,没有歧义。

行刑开始了,沈应香就坐在头排,她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这是被打出来的本能,客人要看她笑,她不笑,那些看管,就会打她丶饿她丶不给她水喝,她后来就一直带着这种假笑,已经变成了本能。

这种假笑实在是太渗人了,礼部官员反覆讲了很多次,沈应香才没有在陛下面前笑出来,要不然惊扰圣驾了。

死对她而言是解脱,但对杨家满门,就是威罚了。

「沈应香!你害我全家满门,我死后也不会放过你的!」杨家杨恩世自然看到了沈应香,他一手弄出来的惨剧,他当然记得。

「爹,不用怕他赌咒发誓,女儿死了,一定是比他厉害的厉鬼。」沈应香也不理这个杨恩世,而是对着父亲说道。

这传说之中,人死的越惨,变成鬼怪后就越凶戾,沈应香觉得,自己一定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厉鬼。

沈父没有说话,只是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滑落,女儿是好女儿,落落大方,即便如此境遇,依旧在调侃,怕他这个父亲担心。

他一直猜测女儿在杨府,也多次上门讨要,但没想到这些畜生这麽残忍,如果知道女儿的遭遇,他一定带着全家老小跟杨氏拼了。

「拿去!」天语纶音从朝阳门五凤楼上传下,行刑开始了。

杨恩世在拼命的挣扎,这是非常诡异的一幕,看了几次杀人的百姓,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异常。

刽子手似乎没有把撬骨刀插入脊椎撬开,而是将杨恩世固定在了斩首台上,举起了大刀,准备直接行刑。

撬骨刀撬骨,是一种临终关怀,直接行刑,是惩罚,因为一次砍不死,还要再砍一次。

「行刑!」王希元站在刑场,扔出了令箭,刽子手的行为不合规矩,但合情理,王希元视而不见。

刽子手第一下没砍到脖子上,而是砍在了肩膀上,这不是刽子手不专业,是杨恩世在挣扎,一下子砍的杨恩世哀嚎不止。

「爹,救我!爹!疼!」杨恩世在疯狂的喊叫,但是平日里纵容他的父亲,脑袋正好滚到了他的面前。

刽子手第二下还是没砍到脖子上,而是砍在了另外一只胳膊上,这不是杨恩世挣扎,这谁都知道,刽子手是故意为之了,因为杨恩世连膀子带胳膊,都被砍了下来。

刽子手等了好一会儿,等杨恩世挣扎哀嚎没有力气后,刽子手才拿起了酒灌了一口,举起了刀猛地挥下,这一下正中脖子,没砍断,刽子手又高举大刀砍下,杨恩世的脑袋才滚在了刑台上,和他父亲滚到了一处。

这一下终于行刑结束了。

「明正典刑。」王希元检查了下,对着百姓宣布行刑的结果。

次日陈实功带着大医官去了沈家住宿的客栈,和沈父丶沈应香沟通了近一个时辰,最终还是没能劝得动。

沈应香很清醒,越是清醒反而越发的痛苦。

「爹,对不起你,把你生下来,却没护你周全,爹无能。」沈父哭的撕心裂肺,悲痛欲绝,他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沈应香这小女儿是最受宠的那个。

「不怪爹,女儿命不好,有劳大医官了。」沈应香没有哭,她的泪早就流乾净了。

过量阿片加鸩酒服下后,沈应香脸上的假笑变成了真笑,她看到了画像上的丈夫,从画像上走了下来,迎娶她过门,她心心念念的大婚,在幻梦中,终于完成了。

没有阿片,她甚至连这等想像都不敢有。

陈实功重重的叹了口气,带着三名医倌离开了客栈,站在街上,他忽然停下,看着天空的烈日,对着身后的医倌,斩钉截铁的说道:「无论如何,我们解刳院,都要保证陛下身体的康健,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因为陛下就像是正午的太阳,只有烈日高悬,这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才能无所遁形,才会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和外人勾结谋害圣驾,我一定亲手把他做成标本。」

学医治病救人,能治的好病,但治不好人,更难救国。

但救陛下,让陛下保持健康,就能让大明万历维新持续不断的推进下去。

「是。」三名医倌都是解刳院的医倌,他们随扈南下,真的是被这人间惨烈给震惊的无以言表,万历维新的意义,突然变得如此的具体而且清晰,解救万千黎民于倒悬之际。

陛下为何如此辛苦,大明国事欣欣向荣,但陛下却从不敢松懈,理由也变得直接了起来。

遍地哀鸿满地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皇帝一道十分暴戾的圣旨通传四方,南京百姓没有指责皇帝暴戾的意思,而是拍手叫好。

皇帝陛下杀了杨恩世满门,犹不解恨,命人把这些人的尸首,悬挂朝阳门外,曝尸十日,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收敛尸骨。

沈应香被抬上丶下,朝阳门五凤楼的事儿,已经在整个南京传遍了,南衙各阶层无不愤慨!

大明的公序良俗,是完全无法接受这种行为的。

多大仇多大怨,人死不过头点地,如此折磨人,属实是该死了。

朱翊钧在莫愁湖行宫,再次圈定了一百二十家,这次仍然是满门抄斩,罪行是为祸乡里,虽然没有杨恩世那般恶劣,但加上选贡案,完全够的上满门抄斩了。

「沈应香出身大户人家,依旧被如此对待,小民如何悲惨,朕难以想像,案卷所能展现的惨烈,百不足一,比如这淮安山阳马氏。」朱翊钧翻看着案卷。

有山东行脚商从山东担盐南下淮安府,路过马氏偏宅内急,将驴车系在了这马氏偏宅之外,等到行脚商回来后,车丶货丶小儿子皆不见了。

行脚商四处寻找,花费了二十银,才从马氏赎回了小儿子。

而马氏做这种买卖不止一次,而且不只是外地人,被抓的孩童,多数都是本地乡民,都是因为各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开罪了高门大户,要麽拿钱赎人,要麽坐看儿子女儿被卖给人牙行。

类似的惨案比比皆是。

「政治是非常复杂,而且非常严肃的集体决策,任何政策的调整,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执牛耳者的一厢情愿,往往会造成更加恶劣的和惨痛的后果,所以三思而后行,再谨慎,也不为过。」

「很多事,看起来初衷没问题丶思路没问题丶执行也没问题,但结果却有了大问题。」

「比如不得抛荒令,比如一条鞭法,比如周良寅第一次清汰,比如王次辅的工盟工会,全都是如此。」朱翊钧圈定了一百二十家后,对着冯保说道。

冯保很清晰很明白陛下的情绪,陛下看到了这麽多的人间惨烈,恨不得立刻行动起来,去纠正这人世间的悲剧,但操之过急的后果,陛下一清二楚,所以陛下忍住了心中的怒气。

路一步步走,饭一口口吃,贱儒们丶复古派丶绝对自由派丶南衙逆党们心心念念的一幕,皇帝因为万历维新的成功变得傲慢起来,从来没有发生。

「这次南衙抄家,算上晋党纳捐,一共折银四千二百三十馀万银。」冯保将一本帐册放在了陛下面前,稽税院和户部都进行了全面的核查,对所有资产进行了折价奏闻圣上。

「晋人肯纳,有些人不肯主动纳,是打算让朕亲自开口,还是打算朕扩大一下逆党的范围?」朱翊钧翻动着总帐,发现除了晋党纳捐之外,有些人家不为所动。

陛下要看详细帐目,都已经归档,随时可以调阅。

朱翊钧说的有些人,是除了晋商这六十六家外,剩下一批『迷途知返』的人,从逆党变成投献之家,不纳捐支持丁亥学制,那就不能怪朱翊钧不客气了。

晋人已经做出表率,有些人,有点过于不识趣了。

不想上『商贾尚知义,共襄文教举』的功德碑,想上朝阳门的城墙。

冯保赶忙说道:「陛下,是晋人在这方面,经验比较丰富。」

「最近这些日子,不少人惶惶不可终日,请托无门,忧惧自杀者亦有,消息刚刚传出去,这些迷途知返之人,自然会在一月之内,把银子如数缴纳。」

「陛下肯收银子,他们才能心安。」

晋人为何反应迅速?是晋人在万历五大案的第一案张四维案中,积累了丰富的纳捐经验,彼时国朝对于是否开海尚不明确,晋人率先表态。

这次反应迅速也是这方面原因,逆举不彰,陛下不会赶尽杀绝。

不满可以,造反不行。

银子没了可以赚,上了朝阳门城墙,被陛下用了祭祖,那命没了,银子就不可能赚得到了,大不了就苦一苦海外蛮夷丶倭奴,多垦点种植园拿出来。

「嗯,非要朕开口,那大家都不体面。」朱翊钧知道自己的行为,说好听点叫聚敛,说难听点,就是趁火打劫。

但谁让这帮家伙,给了朱翊钧趁火打劫的合理理由?虽然大部分都在万历十年之前跳了船,成为了投献之家,但该交的罚款还是要交。

皇帝能收银子,这些纳捐门户,还要高呼圣明。

「陛下,盈嘉公主奏闻了一件奇闻怪事,说驸马和公主到松江府后,得知松江府流行一种古怪的食材,象粪。」冯保一脸难绷的说道。

「什麽食材?象粉?大象肉做成米粉吗?这松江府的富贵人家,是真的会享受。」朱翊钧听说后,大感惊奇,连象肉都吃上了?果然是通衢九省的富贵之地。

冯保见陛下误会,赶忙解释道:「不是,是象粪,就是大象拉出来的五谷轮回之物。」

「什麽东西?」朱翊钧大惊失色,他还以为是象肉做的米粉,感情是大粪!

冯保揉了揉额头说道:「古怪至极,王谦为松江知府,带着人直接把这家给抄了,王谦认为这是奇耻大辱,被回大明的驸马和公主问起,简直是无地自容。」

「这家食馆还是那种门槛很高,没点身份,是决计进不去的,生意还挺好,说是壮阳。」

对于王谦而言,公主问题就像是在问:你怎麽治理松江府的,人怎麽吃起大粪来了?

虽然离谱,但还是有些合理性的,比如人中黄丶夜明砂丶望月砂丶五灵脂丶鸡矢白,都是排泄物入药,这些已经被解刳院证伪,毫无作用了,解刳院可是有极其充裕的标本进行实验。

而象粪,毫无疑问是一种商品经济快速发展后,包装出来的一种类似的商品。

「当真是可笑可悲。」朱翊钧摇头,没有做出具体的批示,王谦已经做出了处置。

但这件小事和江西书院经营法,都折射出了商品经济快速发展的坏处来,一切都能当成生意去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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