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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既以文教而不明,当以兵戈而代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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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既以文教而不明,当以兵戈而代之

西暖阁内的烛火,不知何时被宫人悄悄剪过一次灯花,火光复又变得明亮丶安宁,静静地映照着三张神情各异的脸庞。

皇帝的话音稍歇,那股因剖析包税制而带来的血腥与铜臭气,似乎还盘桓在空气之中,沉甸甸地压在孙传庭与洪承畴的心头,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间暖阁,此刻寂静得可怕。

孙传庭与洪承畴二人,此刻已然忘却了君臣之礼,忘却了身在何处,他们就如同两个初入蒙学的童子,面对着一位学究天人的师长,正襟危坐,屏息凝神,唯恐漏掉接下来任何一个字。

他们心中清楚,皇帝接下来要说的,将是比银子丶比权力更为根本的东西。

皇帝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他,缓缓从二人脸上扫过,语气恢复了最初的沉稳,却带着更深层次的悲凉。

「方才所言,不过是其表。为何这等饮鸩止渴的法子,在江南那片号称文风鼎盛礼仪之乡的土地上,竟会有如此多的人暗中奉为圭臬,心向往之?这便要说到其三,也是最根本的一条——人心与风气之败坏。」

他顿了顿,像是在给孙丶洪二人一个喘息和思索的间隙。

「朕以为,其病根,源于两处。其一,便是所谓的东林党,留给朝堂的政声。」

东林党三字一出,孙传庭与洪承畴的身子皆是微微一震。

这三个字在大明朝的官场上,实在是太过复杂,太过沉重了。

它曾是清流与骨气的代名词,是无数读书人心中所向往的道德标杆,但在皇帝这里

朱由检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冷笑一声:「朕知道,在许多人心中,东林诸君子是为国为民,不畏强权,敢于与阉党死战的忠臣,这一点朕不否认。他们中的许多人确实有风骨,有节操。然而,」

他的话锋陡然一转,变得锐利如刀,「人是会变的!。」

皇帝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仿佛点在了一个无形的命门上。

「这其中,就包括了全盘废除为了增加国库收入而设立的商税丶矿监丶税卡。在他们口中,这些都是与民争利的恶政,是阉党用来搜刮民脂民膏的爪牙。废了它们是拨乱反正,是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这话说得何其动听,何其大义凛然!」

「可他们,或者说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当真只是为了天下万民吗?」朱由检再次发出一声悠长的冷笑,那笑声在寂静的暖阁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白谷,洪卿,你们都是熟谙政务之人,当知我大明的税制,祖制便是重农抑商。商税本就微不足道。万历爷想开财源,便只能从这些地方下手。而我大明最富庶之地,商贾云集之所,是哪里?」

他不需要答案,因为答案已经写在了孙丶洪二人的脸上。

「是江南!是松江府的棉布,是苏州府的丝绸,是杭州府的茶叶,是扬州的盐,是景德镇的瓷器!废了这些税卡丶矿监,谁得的好处最大?是北方的农民?是西北的边军?不!是那些在江南坐拥着万贯家财,开着遍及天下的商号,拥有着无数工坊丶良田的士绅大族!」

朱由检语气中的嘲弄与愤懑交织在一起,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孙丶洪二人的心上。

「他们打着清流的旗号,做的却是为自己家乡免税的生意!」

孙传庭与洪承畴脸色剧变。

这些年来,朝中诸公,尤其是那些以东林后继者自居的言官御史,一提及加派商税,或是重开税卡,便如丧考妣,痛心疾首地高呼「祖制不可违」,动辄便以「仁政不可失」来胁迫君上。

那高高在上的道德文章背后,是如此赤裸裸的乡党门户之见,是如此不堪的利益勾结!

再想起钱谦益和钱龙锡

孙传庭的额角,已经有冷汗沁出。

朱由检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他的目光投向了窗外深沉的夜色,声音也随之变得更加幽远和沉痛。

「这还只是其一。其二,也是让朕,最感寒心的一点,便是『家国』二字在他们心中的分量,已经轻如鸿毛了。」

「家国认同的瓦解……这才是真正的绝症。」他低声自语,像是在说给他们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皇帝缓缓转过头,重新看向二人,目光中带着深切的质问。

「在那些人的心中,大明是什麽?」

这个问题,问得孙传庭与洪承畴皆是一愣。

大明是什麽?

大明是太祖高皇帝披荆斩棘丶驱逐蒙元后建立的煌煌天朝,是他们身为臣子理应尽忠效死的父母之邦,是天下万民的归属与庇护!

这难道还需要问吗?

然而,皇帝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悲悯的笑容,他没有让二人回答,而是自问自答起来,并且,他刻意变换了一种语调。

带着几分慵懒几分精明,又夹杂着一丝轻蔑与疏离的语气,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他想像中,某位江南大士绅在自家后花园里,品着香茗,摇着扇子时的心声:

「『大明?大明嘛,是那座遥远的,位于北方的京城,是那位素未谋面的皇帝陛下。它更是……是户部和兵部那些填不满的军费窟窿,是一个只会没完没了地向我们江南伸手要钱的穷亲戚,一个甩不掉的包袱!』」

这惟妙惟肖的模仿,让孙传庭和洪承畴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们仿佛真的看到了那样一幅场景,听到了那样令人心胆俱寒的言语。

皇帝的表演还在继续,他的语气愈发地振振有词,仿佛在为这种想法辩解:

「我辛辛苦苦从万亩良田里,从上百家店铺里,从那一艘艘下南洋的商船里赚来的雪花花的银子,凭什麽要交给你们?交上去的税银,千里迢迢运到北方,一半进了沿途官吏的私囊,另一半扔进辽东那个无底洞里,也听不见个响声。辽东的仗打了这麽多年,打不赢;遍地的流寇,剿了这麽多年,也剿不灭。』」

「这钱,打了水漂,我心疼啊!」

「你说,这钱,为何就不能用来修一修我苏州老家的水利?为何不能用来加固我松江庄园的围墙?为何不能用来多养几百个精壮的乡勇来看家护院,保护我的万贯家产?」

一句句,一声声,都像是从那些士绅的心底最深处挖出来的言语,真实得让人不寒而栗。

洪承畴的呼吸已经变得粗重,他的双手在袖中死死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朱由检收起了那副模仿的腔调,最后,他挺直了身躯,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用自己身为帝王的声音,掷地有声地说出了那句最诛心的总结:

「与其资助一个摇摇欲坠丶将倾未倾的大厦,不如留着银子,把自家的那座小楼修得更坚固丶更安逸些!」

孙传庭和洪承畴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嗡作响。

之前所有关于「避税」丶「自私」丶「短视」的理解,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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