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这个道理,原来你不懂啊(1 / 2)
第305章 这个道理,原来你不懂啊
林远山所乘坐的官船到达的时候,金陵城已是层林尽染,秦淮河上的画舫笙歌,似乎也因这肃杀的秋意而收敛了许多。
然而,当船板与码头的石阶搭稳,林远山身着大红蟒袍在众亲随的簇拥下,准备迎接他想像中应有的,由礼部或内官监主持的欢迎仪式时,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心中那根弹奏了三十年凯歌的弦,骤然「铮」地一声,断了。
码头上并无仪仗,更无笑脸相迎的同僚。
只有一队队身着玄色曳撒,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肃然而立,不动如山。
那寒冽的刀气与秋风混在一处,将码头上的喧嚣与暖意涤荡得一乾二净。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面容冷峻,他身上穿着的,是只有锦衣卫堂上官才能穿着的麒麟服。
林远山眼皮猛地一跳,他认得此人。
此人正是锦衣卫新任指挥使李若琏。
李若琏亲自来码头迎接一个内官,这本身就是一桩天大的异闻。
未等林远山开口,李若琏已然迈步上前,冷冰冰地一拱手,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林公公一路辛苦。陛下有旨,命卑职护送您即刻入宫面圣,不得耽搁。」
林远山在宫中和漕运线上浮沉三十年,见惯了风浪,什麽样的场面没见过?
可这一刻,他心中那面明镜似的算盘,顷刻间乱成了一团。
情况,似乎已经失控了。
即便心中已是惊涛骇浪,林远山脸上却依旧勉强维持着镇定。
他呵呵一笑,那笑声却比秋风还要乾涩:「有劳李指挥使亲自相迎,咱家真是受宠若惊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走下船板。
就在他与身后一名贴身随从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藏在宽大袍袖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弹了一下。
那名沉默寡言的汉子,亦是跟了林远山十年。
他不是太监,而是林远山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死士,只听他一人的号令。
汉子的眼神微微一动,垂下了眼帘,已是心领神会。
做完这一切,林远山仿佛又找回了一丝底气。
他整了整衣冠,对着李若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陛下急着召见,那咱们就走吧。可别让皇爷等急了。」
他被一群锦衣卫簇拥着,向宫城的方向走去。
那艘停泊在码头的华丽官船,和他带来的几十名精锐护卫此刻都成了背景。
去往奉天殿的路上,脚下是冰冷的石板,两旁是森严的宫墙,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坟墓的封土上。
林远山的心,一寸一寸地往下沉。
……
奉天殿,曾是大明帝国最是庄严雄伟的殿宇。
往日里,这里是举行大朝会的地方,文武百官,济济一堂。
而此刻,这座巨大的宫殿却显得空旷得令人心悸。
高大的蟠龙金柱直插穹顶,殿内光线晦暗,正中的御座上,端坐着一个身着黄色常服的年轻天子。
那便是皇帝。
他很年轻,眉宇间却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郁和决绝。
他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寒冰的利剑,直直地射在刚刚被押解至殿中的林远山身上。
「老奴,淮安钞关监督太监林远山,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远山跪倒在地,行了大礼。
他不敢抬头,却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几乎要将他的骨头都刺穿。
御座上的皇帝没有让他平身,大殿之中,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这种寂静,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让人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时辰,又仿佛只是一瞬间,皇帝年轻而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
「林远山,你可知罪?」
林远山心头猛地一颤,却依旧强作镇定,叩首道:「老奴愚钝,不知所犯何罪,请皇爷明示。」
「好一个愚钝!」朱由检冷笑一声,对身旁的太监王承恩一摆手,「拿上来,让他自己看!」
王承恩应声而出,将一摞摞早已发黄的帐册,一卷卷写满了密语的契约,重重地甩在了林远山的面前。
纸张散落一地,如同雪片,每一片上都写满了罪恶。
林远山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上面不仅有他这些年贪墨关税丶侵吞漕粮的详细记录,每一笔都清清楚楚,数目之巨,足以让他死上十次。
更让他亡魂皆冒的是,其中还夹杂着许多他与江南官绅丶漕帮头领,甚至是一些落魄宗室之间签订的密约!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围猎!
皇帝巡幸江南,杀官绅,整织造的同时也在收集他的罪证!
林远山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尘封的往事。
其中有几份契约是他二十年前刚刚在漕运线上站稳脚跟时,为了拉拢人心,手段还不够老辣时留下的手尾。
他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陈年旧事早已无人知晓,那些当事人也早已被他用各种手段摆平。
林远山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他自以为早已腐烂在泥土里的种子,竟然被这位年轻的皇帝一颗一颗地都给刨了出来!
他自诩沉稳老辣,自以为后十年行事滴水不漏,却忘了自己年轻时也曾有过疏忽,也曾有过今日看来的愚蠢。
而皇帝,却抓住了他全部的过去与现在!
如此看来,他早已是皇帝砧板上的鱼肉,是必杀的目标。
一股深彻的寒意浸透了他全身。
林远山知道,到了这个地步,任何的求饶辩解都已是徒劳。
求饶,只会死得更没有尊严。
他深吸一口气,那股求生的本能和枭雄的悍勇在绝境中反而被激发了出来。
林远山缓缓抬起头,直视着御座上的年轻天子,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既然必死,那便索性撕破脸皮,以攻为守,或许还能搏出一线生机!
「陛下,」他不再自称老奴,声音也变得沉稳而沙哑,「这些东西,咱家认。成王败寇,咱家输了,无话可说。」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机锋:「只是,咱家很想知道,陛下费了这麽大的力气,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了出来,究竟是想做什麽?难道,只为了杀咱家一人?」
朱由检冷漠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林远山见状,索性将自己的底牌一张张打了出来。
他伸手指着地上散落的那些契约,冷笑道:「陛下请看,这些帐册上的人名,牵涉何其广也!从江南的士绅,到京师的官员,哪一个手上是乾净的?陛下圣明,当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为了咱家一人,而动摇这半个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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