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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号病患(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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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号病患是沈云散最熟悉的陌生人。

身心科候诊区,弥漫各种消沉的气息。发黑肤白的烟熏妆青年喜欢用指甲抠墙,其他病患收束瑟缩,独他一人活力十足。沈云散闲散的视线便吸附在那人身上。

不止一次,是每周三。

所以当青年听到叫号惊跳起来,撞飞沈云散的药袋时,

与其说是初遇,更像是预演无数次的场景成真。

百忧解和赞安诺从药袋里滑落。

「抱歉。」青年蹲下,袖口露出一截骨感的手腕。

「你的药片颜色真好看,像未熟的豆子,和被压扁的湖水。」

「你手在抖。」沈云散说。

「副作用。我吃锂盐。」青年秀出手臂,上面布满原子笔画的人像,半腐半美,线条乱窜,充满天经地义的美感。「抖着画,线条更灵活。我叫林霄。」他瞥见药袋上的名字:「你好啊,沈云散。」

沈云散点头。

从此三十七号病患有了名字。

人人与自身心魔对峙的空间;沈云散安静如死,林霄永无宁日。

沈云散每周拿药。

他其实不觉得自己生病。大概算伤了吧。毕竟脚坏了,不能跳芭蕾。

古典芭蕾他没什麽兴趣,母亲近乎狂热的栽培他,这才坚持下来。比赛则是舞蹈老师建议的,她认为沈云散头身比极佳丶柔软度出众,是老天爷赏饭吃,便更加严苛地训练他。

沈云散陆续拿了几座男子独舞奖杯,也当过天鹅湖里神清骨秀的王子,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擅长扮演上紧发条的娃娃,依照指导者的意志旋转。起初脚踝扭伤,再来是胫前疼痛与跟腱炎,他都能忍,发展成弹响髋与软骨撕裂时,他实在扛不住了。医生说练习过度让他永远的裂损,而他本来也不是很爱笑的人。

当沈云散长久沉默,没办法回应教练与家人的关心时,全部的人都叫他来看医生。看完医生,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会流泪。而且,能流成两条河。

他开始留意林霄的规律。

几个月生龙活虎,几个月萎靡不振。

躁期的林霄会画燃烧的教堂,凑过来求夸夸;

郁期的林霄仰在椅上瞪天花板,把手臂抓成贝类外壳。

沈云散抽纸想替他拭血,林霄反手抓住他。

「你好静,像下雨前的湖。」林霄往背包翻找,用色铅笔在便条纸画了一片洒满星光的深湖:「医生说,我躁期脑内的多巴胺是你的好多倍,分你一点。感受一下世界。」

後来,沈云散把画黏在冰箱。

每日木着脸吞药,顺便欣赏。

他永远无法理解这种失序,但他确实感受到了什麽。

一股浊荫之美。

沈云散在日历上标注林霄的回诊日,让挂号时间重叠,提醒自己穿上最软的外套。个头不高的林霄总会黏过来,化作一只猫,用颧骨摩挲他肩膀,抑或是找地方靠,贴着沈云散因跳舞而宽阔的胸肌。

「这样靠着,像靠着一朵还没开始下雨的云。」林霄说。

这朵云喜欢被依靠。

林霄经常汲取沈云散的静默,即使朝天花板发呆,他也喜欢挨着沈云散的座位,喜欢盯着沈云散淡褐色的瞳孔发呆。那对眼珠镶在瓷俊的脸上,好似被镇静剂冻住的琥珀。很柔和,比锂盐更能平息脑中的雷鸣。

「你的忧郁很乾净,」林霄在一张画作背後写道:「像手术刀划开的伤口,边缘齐整。不像我,是个溃烂的痂,凌乱又不讨人喜欢。」

林霄送给沈云散的画太多了。

作为回礼,沈云散解下自己束发的发圈递过去,他浏海长及肩膀,偶尔向後绑起,扎个很小的马尾。林霄仅有一头乱翘的极短发,什麽也绑不住,他将那淡金色编织圈套在手腕,希望能把沈云散那份克制移入自己沸腾的血里。

某一周林霄没出现。

沈云散往门口看,候诊区的塑料椅越坐越冰冷。

柜台几名护理师小声交谈:「三十七号家里来闹过,这周先取消……」

隔周林霄出现了,更瘦,烟熏妆盖不住眼皮的瘀血。

他没说话,静静挨着沈云散坐下。

沈云散主动开口:「我去找过你。」

林霄肩膀一绷。

「按照画纸背後,写得乱七八糟的地址。小巷有点乱,我没找对位置。」

林霄仰头盯着天花板,把眼角分泌的水光收回去。

过了一会,才说:「听说忧郁症患者的唾液里,有种特别的蛋白质。肯不肯让我感受感受?」

「想尝尝吗?」沈云散单纯是好奇。

林霄左右看了看,趁无人注意,蜻蜓点水吻了沈云散的唇。

「味道如何?」沈云散哑声问。

「好像没吃到口水。」

「再尝一次。」

沈云散将林霄搂过来,张开唇回吻他,舌尖滑溜溜地贯入唇缝。林霄本就苍白,这下整个人从脖子到耳朵红透,睫毛眨扑,变成煮熟的虾。

护士喊三十七号,林霄倏地挣脱,红着脸走进诊间。

林霄出来後,被沈云散拉进医院的无障碍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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