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2 / 2)
他们之间的路再度分得更远了。
一季对婚姻有一种近乎恐惧的冷感症。
或许他害怕自己成为父亲那样的男人,
害怕看到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的绝望与离开。
他没办法对那种梦一般的承诺下注。
大家围绕着旭敬酒,很快地准新郎就被灌得醉意十足,动也没办法动了。
聚会结束後,一季本来想帮旭叫计程车,
但看到趴在自己膝上睡得乱七八糟的男人,
他心一软,最後搀扶着过去的好友上了自己的车。
旭咕哝着廉价旅馆的地址与房号,就在副驾驶座上睡死了。
一季开得很慢,他很珍惜这次短暂相聚的时光。
他想他没办法去参加订婚宴的。
那会令他太难受。
其实一季自己也感到意外。
许多年过去了,针扎似的失落感却深刻依旧。
饭店里一季放了人本来就想走,
可他听见旭说了一句话。就那简单的一句话,
把他钉在了当场。
旭睁着红丝的眼,说:记得毕业典礼那天,你对我说了什麽吗?
一季狼狈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怔怔地傻在当场。
他记得,当然记得。怎麽可能会忘。
「那时我们都还那麽年轻。我不知道该答你什麽,最後说了违心的话。对不起。」
旭坐起来,定定望着一季慌张的眼睛,他说:其实我是爱你的。
一季感到一阵昏软幸福,但他并没有因此被迷惑。
他不再是当初的高中生了。
一季祇是静静坐回床上,坐在旭身旁,像高中时代那样。
他点了一根菸,然後也为酒意冲脑的旭点上一根。
就着缭绕的烟雾,让心情沉淀。
「可怎麽办呢。现在说什麽都太晚了。」
一季缓缓笑了,笑容落寞:「你终究要,终究是要走开的......」
和我母亲一样。一季低着眼帘感伤地想。
他捻熄了菸。
旭忽然就吻了他。
吻了一季闪躲不及的脸颊,
而後是因惊讶而微张的唇,
这个吻来得太仓促,
一季脑袋一片空白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觉得这样不大好,对旭的未婚妻不公平,
可是他又想,倘若拥有过一次美梦。
仅一次就好,或许他就可以摆脱那无止尽的午夜梦回,
反覆又反覆出现的,毕业典礼的画面。
他就像着魔似地开始回应旭的吻,
并且彼此推脱衣服,脱成赤条条的两个人。
一季不是第一次与男人做,
他引导略显生涩的旭,如何润滑并进入他的身体。
他们汗涔涔地挤压在一起,肉体紧绷似钢,
肌肤如同火炼,旭的汗落在一季胸膛,
像烛泪,一点一点地烫出心上的疤。
一季觉得自己正逐渐崩解逐渐涣碎,
他将自己敞开到最大,发出不知羞耻的亢奋呻吟,
并紧紧地扣住旭蛮横的臂膀。
如果一季是柴薪,
那麽他已经被推入那一生一次令他成灰的炉火,
他尝过了这滋味,
就彻底明白过去的将来的每一夜都将因此失色。
那令他极度颠栗也令他极度绝望。
在旭操他的时候,他握紧了自己勃起发疼的阴茎,
一季怕自己太投入会因此发狂,
他张开嘴,吐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他只是低声唤着旭的名字,反反覆覆,
就让旭浑身发烫。
旭发了狠地抱着他,抱得彼此一身红印,大汗淋漓。
好像死过了一次又返生,那样虚弱那样酥麻。
他们像春情初动的青少年,整夜交缠,
用掉了好几个保险套,最後筋疲力竭地倒在饭店地毯上。
额头靠着额头,浏海散乱,
四肢交叠地昏沉睡去,陷入深邃的梦境里。
隔天一季醒得很早,他冲了凉,
把自己打理得乾净整齐。
旭也醒了,有些宿醉,但也还好。
走到浴室刷牙洗脸,拆了一次性刮胡刀,
就开始处理下巴上冒出的胡渣。
除了垃圾桶与床上的凌乱,似乎什麽都不曾发生过。
一季跟旭告别,他说:订婚宴,实在是没办法去了。
旭也不强留,他点了点头。
一季唇角动了动。
他想了想。该说些什麽好?又好像什麽都不该说。
最後他竟吐出母亲离开他时说的话:「我要走了。你好好保重。」
就这麽一讲完他就後悔,因为他觉得很想哭。
很想很想。
所以一季急急地就走了。
旭似乎在背後迫切地回答了什麽,但门板关上後,什麽都没了。
安安静静的。
或许旭的回答,也和当初面对母亲离开的自己一样吧。
一季这麽猜想。
一季在电梯里看着楼层一层一层往下,
他觉得自己也一层一层变得斑驳疲弱。
或许生命本该如此,
经过了种种挫伤变得越来越荒凉。
於是心底就生满了人高的草。
苍苍茫茫。
一季不知道他们之後还有没有机会见面了。
但他想,如果时间隔得再久一些,多年以後。
那时他应该是笑得出来的。
能足够坚强,
微笑着问候他深爱过的朋友。
问候旭一声:你还好吗?
在多年以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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