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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王霸之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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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告诉程颢,天地规律本身就存在着矛盾,来回避掉了「过度强调矛盾的斗争性,是否会消解『仁』的绝对性与超越性」的问题。

之所以陆北顾选择回避,是因为随着历史进程的发展,这个问题,注定不会再成为问题。

任何哲学思维与哲学定义的产生,都是有其历史背景与物质基础的,「仁」也同样如此,而当历史进程不断向前,其物质基础不复存在,那麽自然对现实的影响也就会极大地减弱了。

程颢毕竟年轻,思辨能力和思维逻辑还都远不上张载,所以一时半会儿,并没有从弯弯里绕出来。

他旁边的程颐却一直在凝神静听,此刻方才开口:「愚以为,此论若推及人伦礼法丶历史兴替,则有根本之难。」

程颐言辞,直指核心:「《易传》言『一阴一阳之谓道』,此『道』即天理也!天理恒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日月运行,寒暑交替,自有其不易之序,此乃天理之彰显。言矛盾交感推动变化,此变化之『迹』,愚不否认。然驱动此变化丶规定此变化轨迹与极限者,岂非恒常之『天理』?若只言矛盾之变,不言天理之常,则变化无根,流于诡辩,近乎告子『生之谓性』丶『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之论矣!」

「更者,圣人制礼作乐,非凭空臆造,乃因循天理,洞察人伦自然之『分』与『序』。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此五伦之分位,乃天理之节文,万世不易之纲常。」

「若依『矛盾』之说,强调矛盾之转化丶主次之变迁,则是否意味着此纲常伦序亦可随『主要矛盾』之转移而更易?譬如,若『民疲国弱』为当下主要矛盾,是否便可动摇君臣父子之根本大义以求速效?此岂非商鞅丶韩非之术,舍本逐末,祸乱纲纪?」

程颐担忧的是「矛盾论」特别是「主要矛盾」的转化思想,会动摇儒家赖以立基的纲常伦理,将其降格为可以权衡变通的手段,甚至滑向法家功利主义的深渊。

陆北顾没有直接去解释,理学现在还不够成熟,如果硬要解释,那麽很容易就把心学给提前引导出来了.但心学是极端不可控的儒学分支流派,很容易就发展成类似「狂禅」的形态。

在陆北顾看来,心学过于激进,理学过于保守,其实都不是最好的学问。

真正能够对华夏发展起到帮助作用的,应该是能够促进近代科学产生的,由宇宙观和物质观相结合的改良「气学」,以及真正让大量有知识的士人走向经世致用道路的「事功之学」。

陆北顾沉思片刻,先回应了程颐关于天理恒常与矛盾转化的问题。

「正叔兄捍卫天理纲常之恒常性,乃正本清源之举。然我以为『天理』之恒常,非僵死之教条,乃宇宙人生根本法则之永恒性。此法则,正在于规定矛盾如何运动丶如何转化丶如何达至和谐。」

「日月运行,寒暑交替,其『序』不变,此乃天理。然此『序』之实现,正是阴阳矛盾依循特定规律不断转化之结果!三纲五常,人伦大义,其『理』不变,如父慈子孝丶君明臣忠之『理』,此亦天理。然此『理』之践行,必在具体情境中调和具体矛盾,如父严母慈之异,君威臣谏之别。」

「所以『主要矛盾』之辨,非为动摇纲常根本,正是为了在纷繁世象中,更精准地把握践行天理之关键所在!譬如医者,明脏腑表里丶寒热虚实之『理』,此谓天理恒常,更需辨清当下病证之主要矛盾,是寒是热?在表在里?方能对症下药,调和阴阳,践行天理。」

陆北顾其实非常不愿意在忠孝仁义丶纲常伦理这些概念里面打转,所以他应对程颐的诘难,与应对程颢是一样的,都是用辩证的眼光,把一个具体的问题上升到包含它的更大概念里。

眉头紧锁的曾巩听罢,却是忧心忡忡地问道:「然儒学之根本,在于修齐治平,在于经世致用!且不论佛老冲击,士林清谈玄虚之风日盛已令人忧心。观今大宋,积弊丛生,冗官丶冗兵丶冗费如三山,民力凋敝,国库空虚,外有强邻环伺。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范公庆历新政,本欲革除积弊,奈何阻力重重,终致夭折。其败,岂非在于未能妥善调和新旧之矛盾丶未能把握根本之关键?」

他直视陆北顾,问出最尖锐的现实问题。

「贤弟言『主要矛盾』丶『调和转化』,然则,依贤弟之见,当今大宋之积弊,其根本症结何在?何为『主要矛盾』?是冗官之弊?是土地兼并之害?是北虏西贼之患?亦或是士风人心之浮华?」

「此诸多矛盾,孰主孰次?孰急孰缓?调和转化之道,是如商鞅般峻法严刑丶强行变革?还是如孟子所言,行仁政丶薄赋敛丶深耕易耨,徐徐图之?」

「王霸之辨,在此矛盾丛生之际,究竟何者为先?何者为本?贤弟之『矛盾』玄思,于此国计民生之实政,究竟有何裨益?」

曾巩的质问代表了务实派儒者的终极关切将「矛盾论」直接置于北宋最迫切的现实政治难题.再高深玄妙的哲学理论,若不能解决现实困境丶指明治国路径,其价值何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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