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全义(1 / 2)
第249章 全义
乾符三年,三月二十一日,也是草帅王重隐生死的那一天。
兖州州治瑕丘,城下,十馀具尸体被悬在城楼上,眼睛暴突,舌头拉得老长,僵直的身子在风中微摆。
草军大将柳彦章骑在马上,远远看着这十几具尸体,身边十几名形象各异的,僧丶道都有。
柳彦章指着前方城头,对一个道士问道:
「老道,我给了你百金,你最后就弄了这麽些个废物?」
这道士是兖州本地人,没名,上下皆呼其为「刘道士」,但其人并非是授篆的正经道士,而是本地的神汉,向来以请神出名。
说来这兖州实际上就是古鲁国之地,一直是孔孟礼教的正统根源,可在这个的反面,此地也是以异端丶鬼神丶巫术闻名的地区。
从周朝开始,鲁北一带就以出巫师着称,其中重要的巫术活动就是神降附体。
当年赤眉军就是在此地附近活动,然后就有一位祭祀城阳景王刘章的巫师,神降假托景王之怒,称应当做天子,而不是做盗贼。
也因此,赤眉军才决定寻找城阳景王之后刘盆子为帝,这就是巫师们在兖州丶鲁地的影响。
后来到了东汉,齐鲁这里也是太平道的重要活动地区,他们和本地的这些巫师丶神汉们相互融合,也用大量的神降和神符咒语,治病集众,最后成就其席卷天下的起义运动。
虽然之后朝廷对这些巫师神汉们开始了严厉打击,但此后这些人都假借佛丶道之名,但其内里的本质还是一种秘密宗教,一直在乡野中隐蔽而有深厚的影响力。
而此刻站在柳彦章旁边的这个刘道士就是这样的野道,靠着请神,在王仙芝的草军打进兖州后,随之带着乡人数百前来投军。
王仙芝对这刘道士还是颇有好奇心的,但黄巢却对这些装神弄鬼的不太感冒,曾对王仙芝说道:
「向来这种请神容易,送神难,谁晓得这些个神汉请来了哪路毛神?咱们要是招待不周,惹怒了人家倒是不值当,不如就当没见过。」
王仙芝也就此做罢了,打发这人到了兖州去,帮着那边的柳彦章攻打瑕丘城。
而这刘道士一来瑕丘大营,就一副王仙芝的特派使者一般,说有破城之策,而当时柳彦章也因攻打城池而焦头烂额,城内那个叫李系的权刺史真是个有手段的,硬是一口气咬住和他死扛。
那会柳彦章见这个刘道士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又因他是兖州本地人,便觉得他必然是有手段的。
可此刻……
柳彦章望着城头泰宁军在高呼,只感觉脸上是火辣辣的疼,自己怎麽那麽蠢,竟然信了这个狗东西,浪费了他宝贵的时间。
原来这位刘道士是如何破城的呢?
就是找来军中七百七十七人,皆符合「六甲神兵」的生辰年月八字,刘道士将这些人组成「天兵」,然后就在城下开始广布旗帜,只穿便衣,不着盔甲,最后就在一面巨大的天王像下开始跳着大神。
是的,刘道士告诉柳彦章,这种就在请神,到时候天王法力下来,这七百七十七人个个刀枪不入,力大无穷。
他自称当年太平道的黄巾力士就是这般手段,个个刀枪不入,所以打得汉廷是丢盔弃甲。
你还别说,被刘道士培训出来的七百七十七人,在城外这麽一跳,还真有几分神秘丶蛮荒的色彩。
一时间城上城外皆被这些人给哄住了,可随即城下城门洞开,一支泰宁军骑队竖着一面「康」字旗帜,然后直扑城外的「天兵」们。
只是一轮冲锋,这支装神弄鬼的草军就被击溃,这支骑队们高吼着「康怀贞」的大名,然后拽着十几名俘虏就回了城。
一时间,城外的草军士气大落。
看了一场闹剧的柳彦章,内心愤怒可想而知,毕竟因为筹措个什麽「天兵」,不仅物资消耗巨大,因为这些人动不动要吃肉,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因为这耽误了攻城的时机。
当刘道士被押过来的时候,柳彦章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笑道:
「你不是说刀枪不入吗?怎麽那些人被砍得七零八落的?」
那刘道士这会大汗淋漓,他望着柳彦章,连忙解释:
「这是因为大阵不全,我学的是大阵,非要以七千七百七十七人为阵方有大效,而我军人数不够,勉强凑了个七百七十七人,所以效果差了许多。这不是我之过呀!」
柳彦章点了点头,赞同道:
「确实啊,你说的对,这都是我的错。」
然后他就暴怒的一刀鞘抽在了刘道士的脸上,骂道:
「狗东西,这会还敢嘴硬,浪费我许多时间,非活剐了你。」
刘道士一听,惊骇欲死,连屎都快兜不住了,大呼:
「票帅,不能杀我啊,我是奉王都统的命前来的呀,你不能杀我啊!」
柳彦章这会哪还管这人是不是什麽特使的,厌恶地让人将他给拖走,看着那人鬼哭狼嚎的,对左右骂道:
「剐他三百刀,一刀不能少,他不是说什麽刀枪不入吗?就让我见识见识。他要是能熬三百刀不死,我柳彦章给他磕头赔罪!」
很快,刘道士就被绑着拖到了阵前,当着城上的面,两个片羊的庖厨老手就一左一右,你一刀我一刀,开始剐着这个神汉。
看着那边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柳彦章十分困惑地问着自己的部下们:
「你们晓得这人为何要骗我?他不晓得最后没用是要死的吗?」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的,但基本都是在说这个刘道士蠢,可都不得柳彦章心意,直到这会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
「也许这刘道士就是贪那几天的酒肉吧。」
柳彦章愣住了,然后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都掉下了,他大骂:
「狗东西为了几担酒肉就要让我军中百十人给他陪命!剐他三百刀太便宜他了,来人,去前头告诉他们,再加百刀!」
可柳彦章的命令还没送去,前头就有人奔了过来,然后道:
「渠帅,那刘道士被剐死了。」
一下子,众将齐齐噤声,只敢偷偷打量着柳彦章,深怕他的怒火溅射到自己的头上。
可柳彦章并没有暴怒,而是问了句:
「哦?那两个片羊的,一共是剐了多少刀呢?」
那骑士连忙回道:
「剐了一百九十八刀。」
柳彦章听了后,嘿嘿一笑,残忍笑道:
「好呀,好呀,那剩下的一百刀就分那两人头上,一人五十刀。我说三百刀就是三百刀,少一刀,就算在那两人头上!」
这骑士忍不住抖了下,然后抱拳唱道:
「喏!」
随后不敢呆,连忙奔了回去。
片刻后,前头又再次传来惨嚎,这一次是两人,一共嚎了五十下,不多不少。
在场众将默默低头,连气都不敢喘了。
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一句声音传来,还是刚刚那个年轻的声音:
「渠帅,刚刚少算了两刀,就由末将去补上吧。」
柳彦章缓慢回头,看了过去,见说话的是张居言,笑了笑:
「原来是你这个小子,我听老王他们说,你小子是个种地的,也会算数?」
这个叫张居言的人,嘿嘿一笑,然后抱拳道:
「渠帅休瞧不起人了,末将虽是种地的,但后面也进了州府做了吏,在衙门里做事久了,也会算笔帐了。毕竟要是数都不会算,末将发的饷钱是真的会被那些黑心的给贪了的。」
柳彦章笑了笑,对待此人丝毫没有刚才的那般杀气,和煦地仿佛就是他的长辈。
之所以如此,只因为这个张居言就是濮州临濮人,是王仙芝的同乡小老弟,是草军中的核心老弟兄。
这是地地道道的自己人。
所以张居言当众说自己算错了,柳彦章也只是笑笑,不以为意,但你让其他人说了看看瞧,那被活剐的就是下场。
他对张居言摇头:
「那少的两刀就留着吧,你小子要是能将这两刀剐在康怀贞,阎宝两人头上,这才叫我高兴呢。」
柳彦章所说的康怀贞,阎宝都是泰宁军的悍将。
就在这瑕丘城下,草军和泰宁军碰了不下十馀次,敌军有哪些猛将都很清楚了。
要不说泰宁军是中原老牌藩镇呢?就只这瑕丘城内,就猛将辈出,如刚刚出城袭击的康怀贞之外,还有张约丶李胡椒丶孙汉筠丶辛绾丶阎宝等人。
可以说,即便骄傲如柳彦章,他内心也晓得这一次攻打瑕丘并不算一个太明智的选择。
只是此刻好不容易打下外围阵地的,城头都上了几次了,这个时候再撤退,那不仅是人白死了,就是他柳彦章的威信也要一落千丈。
所以,这回柳彦章就算是骑虎难下,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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