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庙堂上下(2 / 2)
李忱将收复河陇的利弊和他的担忧都说了出来,诸臣面面相,最后是卢商率先开口作揖道:
「臣——并不建议出兵河陇。」
为了避免众人说他胆怯,卢商解释道:「河陇诸州虽然看似分裂,可一旦朝廷动兵,他们便会聚拢一处反抗朝廷。」
「河陇之番兵,少说也有十万之数,而神策——」
卢商说着说着却支支吾吾起来,李忱皱眉:「神策军如何?」
「神策军——」卢商迟疑片刻,刚想说出来,却见李忱身旁的几名宦官死死盯着他。
这四名宦官年纪不一,看向他的眼神却充满了警告意味。
「神策军需要防备的藩镇太多,即便出兵也只能派出两三万人。」
「即便拿下河陇,可还需要驻守河陇,派遣足够多的将士。」
「眼下国库钱粮不足,出兵收复河陇,着实有些—」
卢商一改话锋,几名宦官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而卢商身旁的几名官员略微皱眉,却无一人反对他所说。
「卢侍郎,我记得河陇屯田较多,昔年河陇地区的屯田收入占当时朝廷屯田的三分之一,是否?」
裴休突然开口询问卢商,卢商颌首道:「昔年确实如此,可如今经过吐蕃百年祸害,早已不如当年。」
卢商这话倒是不假,开元之前的河陇地区农业发达,大唐在此采购的粮食数量位居全国第一。
史载「桑麻野丶间阎相望,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
河陇沦陷后,大唐丧失了这片面积很大的屯田区域,粮食储备锐减。
为了防御吐蕃,不得不在关中屯扎十馀万大军,而关中自战乱后经济难以复振,完全依靠从河南和江淮等地的转运,使得朝廷财政负担极为沉重。
如果现在的河陇还和百馀年前一样,那不管是谁都会积极收复当地。
可问题在于,现在的河陇连自给自足都困难,就连名义上可以调动河陇诸州的论恐热都因为缺乏粮食,不得不来大唐求援。
这样的河陇地区,即便收复了,也需要花很大的心力与钱粮去重建。
大唐君臣没那麽多心力,国库里更没有那麽多钱粮。
因此在卢商等人看来,收复河陇之地只会打乱眼前的局势。
到时候河陇没办法自给自足,还需要关中供粮,那朝廷的负担就更重了。
「喉—」
李忱长叹一声:「既然如此,那河陇之地便暂时搁置吧。」
「待漕运与盐铁茶税厘清,再商议也不迟—」
「对了,派去卢龙的官员是否回来了,那张允伸如何?」
李忱将更多精力放到了幽州卢龙镇上,对此一直没有开口的那名紫袍官员作揖道:
「官员回禀说张允伸勤于军政丶处事恭谨。」
「既然如宰相所言,那便派人正式授予张允伸为卢龙节度使,加检校工部尚书。」
李忱称呼老臣为宰相,而白敏中又在外督军,因此朝中能被如此称呼的,也就只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令狐了。
「无事便都散去吧。」
见众人作揖应下,李忱便示意众人退下了。
在众人离去的同时,被安排离开庙堂的悟真却在前往驿站的路上见到了许多事情。
「吃了两个饼子还敢和阿爷我要钱,你活腻歪了啊!!」
「军爷饶命—草民嘴拙,草民嘴拙!」
窗外,一队身披扎甲的兵卒将摊子包围,领头之人揪着摊主的领子,而摊子则是疯狂的打脸自己。
「停车」
悟真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为他驾车的马夫是与他同行长安的沙州义士,自然停下了马车。
「大德为何停下?」
负责接待悟真的舍人试图拦下悟真,悟真却对舍人行了一礼,随后伸手将他的手扒开。
舍人阻拦不及,便只能跟着悟真走下马车。
悟真走向那群兵卒,兵卒们也发现了他和身后的宫中舍人。
只是他们并未收敛,而是对悟真他们投来挑的目光。
「你这沙门,来这找死呢?!」
军头瞧着悟真那模样,张口便骂了出来。
悟真却不恼怒,只是对军头行礼道:「诸位都是大唐的兵卒,为何要对百姓下手呢?」
「娘贼的,今日出门不赶巧,遇到你这个猪犬般的东西!」
军头将摊主推倒在地,走上前靠近悟真。
他生得不算高大,不过五尺五六寸,但依旧比悟真高出大半个头。
眼见事情要闹起来,舍人立马呵斥道:「你这斯,可知这是沙州义旅所派来的使者!」
舍人本以为凭藉此话,能让军头收敛,却见军头对地吐了一口痰。
「呸!」军头不屑看向悟真与舍人:「一群依附番狗混杂,临阵倒戈朝廷的杂种罢了!」
「你!!」
舍人瞪大眼睛,却是没想到军头竟然如此粗鄙,要知道朝野上下都对收复河西四州的沙州义旅十分敬佩。
尽管他们不会帮忙,可最基本的尊敬还是有的。
现在这样的义旅却被骂作「杂种」,便是连他这舍人都不由得气血上头。
只是面对辱骂,悟真却并不生气,只是平淡的讨论道:
「你们吃着百姓的税粮,就是这样欺负百姓吗?
「呵呵你们听听他说什麽!」军头笑着与四周兵卒打趣,而兵卒们也笑个不停。
笑了半响,军头这才鄙夷道:「神策军吃的是朝廷的粮食,穿的是朝廷发的衣服,这群草民——.」」
军头闲着不够,一边说一边揪起那摊主的衣领。
「阿爷们穿着甲胃保护他们不受番贼劫掠,吃他几个饼还敢向阿爷们要钱,
反了天了还!」
军头瞪着眼睛,那摊主也连忙打自己嘴巴:「是草民嘴拙眼瞎,请军爷—..—」
摊主之后的话,悟真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未曾想到长安竟然是这样的地方。
他们在这里闹了起码一盏茶时间,按理来说,衙门理应发现了这里的事情,
可直到现在都没有衙门的人出现。
「贼秃!」
军头朝悟真了一口,随后肩膀用力撞在他身上,懒洋洋道:「走了,去喝酒去!」
「矣!」众多兵卒说说笑笑的跟随军头离去,而悟真则是躬下身子,将那摊主扶起,同时从怀中取出一小吊旧钱。
「且收下去看看医匠吧——」
悟真心如死灰,却安抚着面前的摊主。
那摊主见了钱没有收,只是哀怨道:「这种事情时常有,大德不用为我担心1
他转身开始收拾起了被砸乱的桌椅板凳,悟真与他一同收拾,最后离去时,
却还是把钱放在了摊桌上。
他与舍人返回了马车,舍人见他一言不发,只能叹气道:
「自文宗以来,宦官把持神策军,又因军中军饷高出边军三倍,因此不少宦官都在其中安插了不少纨和无赖。」
「不过大德放心,当今至尊有整顿军务之心,相信日后会变好的。」
闻言,悟真颌首没有说什麽一时间车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马车抵达驿馆,悟真才在下车前对舍人问道:「如此兵马,真能收复河陇吗?」
「这——」舍人被问住了,最后只能支支吾吾说道:「朝廷肯定会收复河陇的,请大德放心。」
见他都如此支吾,悟真心头黯然,在驿馆门口与沙州的几位义士碰面后,便叹长气道:
「三日后便返程吧,这长安没有必要继续待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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