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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可遇不可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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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扬照实说道:“在读《周生子要论》。”

“嗯......”老鲰耶尾音拖得很长,彷佛是努力回想,又彷佛在咀嚼某个遥远的记忆,片刻後续道:“我们部里也有这书,不过写得太深了,我读不懂。我近几年都在读《诗经》,但也是越读越迷糊......”

王扬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和老鲰耶说自己读的《周生子要论》就是从他们部族手中买的,而是就着诗经的话题说道:

“诗道幽微,加之字义流变,句法殊今,本就难解,如果不是做学问的话,取其大义便好。”

老鲰耶缓缓道:“汉使家学渊源,我正好请教,《小雅》中有一句叫‘吹笙鼓簧,承筐是将’。这个‘承筐是将’是什麽意思?”

“古时以筐装币帛,承就是捧,将就是送。连起来就是给宾客送上礼品。”

“送礼品为什麽要用筐,而不是用手直接给呢?”

王扬一怔:“这个可解释的角度就多了......”

老鲰耶眼皮半垂:

“我听闻有一种说法是古之赠礼,必以竹筐承之。虽轻如束帛,亦郑重纳於筐中,非只为尽礼仪之饰,亦使君子远财贿而养廉耻之心。”

王扬看了眼老鲰耶,简单回应道:“是有这种说法。”

老鲰耶手指在锦被面上轻轻摩挲着,彷佛很随意地说道:

“古君子不讲货利,听说今日汉地的士大夫也是如此。但王公子何以对生意之事如此上心?以公子的家世,生意不生意,钱不钱的,大概也不重要吧?”

原来如此。

“怎麽不重要?贫家骤富,犹着麻履;士族中落,不能卖车。家世越好,需要的钱就越多。寻常人衣食住行,够用就好。高门里动静多瞻,唯恐失坠门楣。再说现在不比古时了。所谓朱门易朽,黄白永继。多少衣冠世族,因贫见弃於姻亲?又有多少阀阅门庭,为钱通婚於庶族?(即当时所谓“婚宦失类”,不仅为人所鄙,如果是官身,还可能被弹劾)太史公早言:‘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万者乃与王者同乐’,时易世变,若再拘於古义不知变通,必见弃於当世。《易经》之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岂独《易》道然哉?”

王扬若有深意地看向老鲰耶。

老鲰耶神色无任何变化,沉默片刻道:

“和汉使一谈,真是获益良多。《小雅》对於我来说还是太难了,我还是喜欢读《郑风》《卫风》,男男女女,桑间濮上,让我这把枯骨头,也能想起些少年时光。《卫风》中有一首‘氓之蚩蚩’,写得很是动人。其中有一句‘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不知这句话该如何解呢?”

王扬沉吟道:

“童稚言欢宴,笑颜在眼前。誓约犹盈耳,君意已更迁。”

“解得好!誓言犹盈耳,君意已更迁。汉使果然出口成章。人心之改,甚於浮云之变,所以天下那麽多痴怨男女,由此可见,誓言难信。”

这次换成老鲰耶若有深意地看向王扬。

“要想誓言牢靠,有二途。一曰同心。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若两情皆如磐石,纵江河倒流,此志不转。二曰同利。若盈亏相依,福祸相倚,则虽非至情,亦能终始。同心可遇而不可求,至於同利嘛.......”

王扬与老鲰耶对视,微微一笑:

“有时候,亦是可遇而不可求。”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视线相接,不避不让,彷佛都想从对方眼中看出些什麽,片刻后老鲰耶开口道:“你们下去吧。”

两个侍女低着头,退出屋子。

“汉使不介意的话,能不能扶我坐起来,我感觉我的屁股快要躺僵了。”老鲰耶不再说风雅颂,语气也更随意了一些。

“敢不效劳。”

王扬上前,小心地扶起老人,像扶起一株被虫蛀空的老树。此时老鲰耶的手指像枯树枝般缠到王扬的腕上,耷拉着的松弛眼皮突然掀起,眼中流露出古怪的笑意,只听他在王扬耳边轻声说道:

“根本就没有主战派与主和派,也没有什麽大军围剿,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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