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0章 康罗伊,你想造反啊!(1 / 2)
第840章 康罗伊,你想造反啊!
那一瞬间,气氛僵得就像肯辛顿宫花园里的石雕,谁都没有先动。
维多利亚的目光悄悄从信封扫到母亲,又扫到康罗伊,最后定定望着亚瑟。
而亚瑟,则始终站在她与康罗伊之间。
康罗伊的嘴角抽了抽,那张原本端正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他低下头,仿佛是在强行克制,片刻后,方才再次开口:「亚瑟爵士,现在是公主殿下的上课时间。」
康罗伊控制着语气,尽量维持在礼貌的边缘:「殿下此时正在接受教学,就算要递送国王陛下的信件,是不是应该等到殿下课程结束,再由公爵夫人,或者我,来陪同处理更妥当?」
他说话时,一只手已经缓缓向信伸去,试图以保管之名将其拿走。
但亚瑟却不退反进,反手将那封信收入口袋,动作快得像是当年在街头巡逻时,制服街头窃贼那样乾净利落。
「我恐怕不能接受这项提议,约翰爵士。」
亚瑟语气冷淡,字字锱铢:「这封信已由国王陛下指派勋爵阁下与我共同交付,封口完好,收件人署明,必须要由维多利亚公主殿下亲启。陛下的原意,恐怕并未留下转交第三者的馀地。」
康罗伊怒极反笑,他退了半步,但脸上的礼貌正在逐寸剥离。
「亚瑟爵士近来的言辞,果然是越来越犀利了。」康罗伊的语调抑制不住的向上提了半度:「不过是递送一封信而已,您倒像是替陛下带来了枢密院令似的。您当年在苏格兰场丶在外交部的时候,也是这样小题大做吗?」
岂料亚瑟不止没有反击,反倒是点头认下了:「您说得不错,我习惯了让人当面签收。如果当年在伦敦塔,在彼得堡的时候,我在行事之前,少发挥些主观能动性,也不至于受那麽大的罪了。我虽然称不上是个智者,但还不至于蠢到没有吃一堑长一智的智慧。」
康罗伊当然听得出亚瑟是在讽刺他,他怒不可遏的开口道:「亚瑟爵士,您现在是在肯辛顿宫,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还是说,自从某些伯爵小姐在婚宴上当众敬了您一杯酒,您便以为自己已经跻身王室圈子,能来评断肯辛顿宫的家务事了?」
康罗伊这话一出口,屋内的几个人顿时变了脸色。
在贵族圈子里,虽然吵架斗嘴也是常有的事,但无论是议会辩论丶宫廷社交,乃至于内阁会议,贵族的言语风格总是强调不动声色的讽刺。即便要吵架,也要以姿态胜出。
贵族可以愤怒,但不可以失态。可以冷言交锋,但不可以失礼骂战。可以摔杯退场,但绝不可以拍桌叫骂。
哪怕是在1832年的议会改革这样的危机中,几位老贵族在上院愤怒的驳斥改革派时,他们的表达仍然遵循修辞结构,通过引述历史丶援引典故丶冷嘲热讽的攻击对手,而不是赤裸裸的吵架。
而康罗伊的爆发恰恰是他不被上流圈真正接纳的一种暴露。
因为康罗伊虽然有爵士头衔,但他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贵族,而是一个通过靠近王储母亲,仰赖「肯辛顿体系」生存的半贵族丶半官僚的野心家。
他无法依靠血统丶世袭丶庄园等传统资源,只能靠操控威权与母女之间的依赖关系来维护权力。
正因如此,他在那些真正的贵族面前始终有种底气不足的感觉,所以经常格外强势的表演他在肯辛顿宫的控制权。
而当他面对亚瑟·黑斯廷斯爵士,面对这样一个真正出身底层,却又靠着自己的手腕深受两党和王室信任的人时,就会特别容易情绪失控。因为他最害怕的就是「自己不过是个保姆总管」的事实被戳穿。
但很显然的是,他这次弄错了发火的对象。
因为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同样不属于传统贵族,虽然黑斯廷斯家族已经与这位警察委员会的秘书长认了亲,但归根结底,亚瑟是一个新型贵族,甚至是非典型贵族。
他既不是世袭贵胄,也不是温吞的学者,更不是那种在牌桌上靠手气暴富丶随后用镀金茶具和猎狐外套拼命模仿贵族生活的投机之徒,或者是那些中产出身的律师丶银行家丶出版商,把爵位和头衔当作生意延伸的商业暴发户。
他的身上没有抄近道式的得意,也没有傍权贵式的卑微。
他从来没有开口炫耀自己做过什麽,只是时间和人脉在替他说话。
伦敦大学知道他是三年学业金奖,是迄今为止本校毕业生中最优秀的校友。
皇家大伦敦警察厅知道他是1829年就进入苏格兰场服役,是在杀人盗尸案丶海上贩奴案等一系列案件中证明了自己的老行伍。
白厅知道他是帝国出版公司的董事会主席,是能识文稿丶懂得操弄舆论的舰队街大鳄。
国王和两党知道他是在1832年议会改革浪潮中挽狂澜于既倒的国家栋梁,是在拉姆斯盖特扶大厦之将倾的关键人物。
不像那些第九代侯爵丶第十三代子爵,可以用一串世袭爵号让人听得昏昏欲睡,亚瑟的姓氏后面没有一长串的祖先。他的族谱只写了寥寥几行,甚至连他是否真的是某位乡绅的侄子都没人说得清楚,但与之相反的,他的简历写得清清楚楚。
他是功勋派的新贵,他的骑士头衔或许放在一众侯爵公爵当中并不起眼,但他的头衔来源于服务国家丶效忠王室的奖赏,而不是对家族血统的致敬。
他是功而有爵,而非爵而生功。
即便是站在威灵顿公爵面前,站在威廉四世的面前,站在沙皇尼古拉一世的面前,亚瑟·黑斯廷斯爵士都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挺直他的脊梁,他确实不是哪个哪个贵族的儿子,但只要他愿意,他自己就可以成为贵族。
亚瑟的眼神一动不动,像是懒得理会康罗伊的挑衅:「我当然记得我的身份。」
他背着手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我不过是国王陛下的差吏,是不列颠人民的公仆。我的职责是奉命行事,不掺杂私情,不自作主张。不论今天这封信的收件人是公主殿下,还是北部某个矿区罢工代表,抑或是首相墨尔本子爵或者反对党领袖罗伯特·皮尔爵士,我都会同样处理,盖上封蜡,当面送达。」
他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在座诸人,神情仍旧温和,但语调却沉稳异常,仿佛一张洁白无瑕的公文纸,毫无保留的把自己铺陈在众人面前:「我没有什麽祖传的马车,没有什麽家族的纹章,也没有什麽可以在宫廷晚宴上传阅三代的银餐具。我只有一张调令和一纸职责,命我前来,送这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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