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木匠与毒女(2 / 2)
紫衣女子在屋内,将黑花捻为粉末汁水混合物,继而又倒了些许药粉,搅拌搅拌,搁置一旁,再等一晚上便可再次填满胭脂盒。
这次的量,足够她用一个月了。
她听着屋外的掷梯作响的杂音,觉得自己的神经都在随着这声响跳动。
显然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生活太久,隔绝人烟,一时之间受不得这吵闹的动静紫衣女子揉了揉太阳穴,又趴在窗户上,探头望向赵无眠,却是说:「多谢你采的花,你人还不错嘛!」
赵无眠撸起袖子,用横刀切木头,并未回头,口中道:「我才是真善良,你徒弟就是看重我这点,才想恳请我护她回京。」
「得了吧,朝烟可没这麽天真,看重你的武艺才是真。」紫衣女子回屋搬了个板凳,放在窗户前,直接将窗沿当做木桌趴在上面,脸朝向赵无眠的方向,也不说话,就跟去动物园看动物似的。
「还说你不怕寂寞?」赵无眠回首警了她一眼,笑道:「你要闲得没事干,
就去给苏小姐她们把把脉,你不是会医术吗?正好帮她们诊断诊断,瞧瞧有什麽不健康的地方。」
「想得美,让她们安稳醒来,我已是仁至义尽。」紫衣女子态度很冷淡。
「那你就去厨房看着锅,我炖了锅虎肉排骨。」
「这是我家,不是你家,我想干什麽就干什麽,用不着你给我下命令。」紫衣女子将小脸枕在胳膊上,却道:「你伤还没好吧?你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赵无眠直起身,擦擦汗,打量了她一眼,「这麽好心?」
「你给我采了花,我帮你疗伤,谁也不欠谁。」紫衣女子转身离去,从窗口再瞧不见她的身影。
归守真人实力极强,赵无眠的确状态不好,如今没有小医女帮他疗伤,苏小姐又在昏迷—··大医女自然也好赵无眠便放下手中活计,推门走进。
紫衣女子找了个手帕垫在他的手腕上,探出双指认认真真把了把脉,又琢磨片刻,收回小手,指尖在桌上点了点,「受了内伤,经脉受损,气血郁结,不轻不重,配上本姑娘的神丹妙药,两天时间也能恢复·--衣服脱了,本姑娘再看看外伤。」
「没受什麽皮外伤。」
「脱。」紫衣女子只说了一个字。
赵无眠撩开上衣,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淤青,「养几天就好了。」
紫衣女子起身,在柜子中取出药膏,抛向赵无眠,「自己敷。」
而后她又抓了副中药,离开屋子,去了厨房,却是将这些中药加进排骨汤中。
「食疗?」赵无眠跟着来至厨房,一脸嫌弃,「加了中药,能好吃吗?」
「不好吃你也得吃,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一样不爱吃苦的?」
「你今早还说让我打头老虎,让你过过嘴瘾,如今虎肉有了,你却往里加中药?」
紫衣女子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今早的随口之言他还记得,便偏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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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心我吃不好?」
「怕你不吃这锅,另起炉灶,浪费粮食,你别太自恋。「
紫衣女子被这话气得不轻,胸脯起伏了下,了脚,越过赵无眠,「我和你一起吃!」
「这还差不多,不能让我一个人吃这麽苦的玩意儿-—-—--说起来,你在此地短住,还带了中药,不觉得麻烦吗?」
「你以为山中没药?本姑娘若是想,我的蛊虫一个月就能把山里搬空。」
「这种牛就别吹了,你又没储物戒指,真有那麽多药材也搬不走。」
「你!」紫衣女子猛然回身望着跟在她身后的赵无眠,「怎滴这麽会气姑娘家?」
「恕我直言,你都是朝烟的师父了,她自称姑娘家还差不多,你个长辈自称『本姑娘」,不合适吧?」
「做你的木匠去!」紫衣女子被赵无眠气跑回了屋。
赵无眠微微摇头,离开厨房,拿起横刀,继续做自己的木工活儿。
紫衣女子一进屋,就怒气冲冲翻箱倒柜,愣是在一堆杂物中找到了个木头小人,其上画着人体穴位,明显是辅助练医术的小工具。
但她却拿出纸笔,咻咻咻在小人上准备写『赵无眠』的名字,但即将下笔,
却是一愣·..她压根不知赵无眠叫什麽。
沉默了下,她也不愿去问,便写『木匠』二字。
写完,她一手紧握木人脑袋,一手紧握木人双腿,微微用力,『啪』,将木头小人一分为二。
随后她才面露笑意,拍拍小手,心情不错地随手将断成两节的木头小人扔进柜子里。
不多时,夕阳落入山头,明月悄然升起,月光铺洒而下。
眼瞧赵无眠还在外面cos木匠,紫衣女子便再度从窗口探出上半身,口中问:「入夜了,看得清吗?要不要本姑娘给你点灯?」
只看屋外四把木椅,两张木床整齐放在外头,赵无眠则用无恨刀削着其上木刺,闻言没有回首,口中道:
「做得差不多了,你去厨房瞧瞧肉炖好没。」
「你做这麽多椅子作甚?」
「木材多了。」说着,赵无眠便起身拍了拍落在衣袍上的木屑,来至窗前。
她在屋内,灯火通明,赵无眠站在屋外,月明星稀,他朝她递了个用木头削的木簪子,「用木材的边角料做的,怎麽样?」
紫衣女子微微一愣,探出小手去接,而后似是怕又把赵无眠给毒到了,动作变得小心翼翼,接过木簪子,打量几眼:「不怎麽样,太粗糙了,就是根细木头,比起木簪子,更像木筷子。」
「第一次做,手艺的确不好。」
紫衣女子下意识用手挽了挽自己的乌黑发丝,沉默片刻,因为发丝皆白的缘故,她潜意识里极为不愿用这些头上饰物,因此发丝只是简单用绸缎绑着。
不过有人送她亲手做的子,还是第一次,
她抿了抿唇,继而仰起脸望着赵无眠,问:「给我做的。」
「嗯,那是残次品。」赵无眠又拿出一根木簪子,这根就好了很多,上面还刻着些花纹,有了些点缀,至少不太像木筷子了,他说:「你那根是练手的,这根才是我给苏小姐做的。」
啪嗒。
紫衣女子单手将那木簪子捏碎,而后面无表情将掌心木粉洒落,口中不带感情道:「肉应该炖好了,吃晚饭吧。」
赵无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厨房内的肉汤咕噜咕噜冒着水泡,满是诱人香气。
等赵无眠来了厨房,紫衣女子已经为自己盛了一碗肉汤,旁边还摆着一碗米饭,神情淡漠地夹起一块排骨小口小口咬着。
「好吃吗?」
「吃了死不了。」紫衣女子没好气道。
赵无眠为自己盛了碗肉汤,抿了一口,点点头,「虽然有股中药味,但并不难喝。」
说着,他却是端着碗离开了厨房,先去了卧室,将肉汤放在床头柜上,搂着苏青绮,让她枕在自己肩上,空出双手,便端着碗,拿着木勺,喂给她喝。
紫衣女子手里抓了块大排骨,小口咀嚼,靠在门边,面无表情望着赵无眠,「你倒是爱她,喝口肉汤都想着她。」
赵无眠没有回答,少许之后才道:「我们两人之间,有些意外,才落得如今这番,要说爱,是不假,但的确太仓促了些。
紫衣女子对赵无眠的感情生活没什麽兴趣,将排骨上的肉吃完,随手一丢。
彩彩直起上半身,张开嘴巴,一口便接住骨头。
等赵无为三女都喂了一碗肉汤后,才自个去厨房开始吃饭。
吃罢,紫衣女子也抱着胸脯,歪头望着赵无眠,问:「考虑得如何了?」
她问的是赵无眠究竟愿不愿意继续深化体内毒性,此法,既可以确保他不被残留的寒玉蛊所害,也能帮彩彩极快渡过幼年期。
赵无眠沉吟少许,微微颌首,「姑娘在此事想必不会骗我,只要别让小白素贞把我吸成人干就好了。」
「小白素贞?」紫衣女子警了他一眼,「别乱给我的彩彩起名字。」
说罢,紫衣女子自袖口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通体乌黑的丹药,口中却是冷冷一笑,「倒不怕我这药是什麽控制人的手段?」
「你现在就是吓我也没用。」
「真没意思。」紫衣女子了嘴,又看向小白蛇,「彩彩,你以为呢?」
小白蛇大口大口吞咽着两人没吃完的虎肉,纤细的身形鼓囊囊,闻言连点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嘶嘶』一声。
紫衣女子看了眼赵无眠,小白蛇的意思是『感觉你与他关系很好,那我也愿意。』
「脑袋瓜太小,没比你的同族聪明到哪去儿。」紫衣女子自言自语说了句,
既然将丹药抛给赵无眠,
「深化你体内的毒性,便是要比寒玉蛊更毒更霸道,才足以让你免疫其中危害,单此一颗,可还不够,但这颗可是我利用寒玉蛊与彩彩的毒素,加之其馀大大小小的蛊毒特制而成,毒性已是世间之最,
你先吃了,之后会昏睡一场,在此之间,我会以银针之法辅助你消化吸收,
将毒素渗入你体内的方方面面,等明日瞧瞧效果,本姑娘再看看还需要什麽蛊毒来强化你的体质,
倘若一切顺利,你体内的毒质便会沉寂一段时间,据我估算,大概是半年,
之后若是没有其他蛊毒加以平衡,毒素也会爆发——-不过好歹是有了半年的喘息之机,不至于过一两个月你就死。」
赵无眠握着丹药,刚想下肚,又是想起了什麽,面露犹豫。
紫衣女子冷笑一声,面露不屑,「怕了?」
「还有个问题。」赵无眠犹豫半响,才低声问:「随着我毒性的深化,就是,嗯————·双修时,不会让苏小姐中毒吧?」
紫衣女子神情呆滞了下,继而咬牙切齿道:「不会!吃你的!」
「哦-—-」没了后顾之忧,赵无眠爽快服下毒丸,果真不出一会儿便感到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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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于此用时,遥远的大内东宫。
擦擦擦太子洛述之坐在桌前,手里拿着柄刻刀,在一处碑前慢慢篆刻,细微的摩擦声在幽寂无人的殿内响彻。
洛述之刻的很慢,且明显不会武艺,因此手上有许多伤。
洛述之原本有个长兄-—」-靖难之役的时候,被人刺杀,死了。
他那时与长兄同塌而眠,长兄是为了保护他才死的,而洛述之也受了重伤,
早以没了习武的能力。
刺客是那个执意削藩的皇帝派来的。
景正帝多次让他用清影玉衣疗伤习武,但洛述之一直不愿-—----对他而言,九锺那种东西,不似常世应该拥有的。
人要是死了,那就再也不可能活过来----同理,他受了此等重伤,可以看大夫,却不该藉助九锺疗伤,否则还算是人吗?
不过他大抵不会知道,原来遥远的普地,被他视作大敌的赵无眠居然也在做木匠活儿。
嘎吱林公公悄声推门走进,来至洛述之面前,一撩衣袍下摆,直接跪下,「按原计划,明日董家二兄弟就该动手。」
洛述之顿了顿,而后放下刻刀,在木碑上轻轻一吹,些许木屑落在他的衣袍上,上面写着「偏头」二字。
「是吗—----这碑,我还没刻好,从十几年前便在布局,如今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了?」洛述之嗓音淡漠下来。
林公公沉默片刻,而后冷冷道:
「殿下要成大事,要杀乌达木,要经由此计一举摆平异己----总归是要有些牺牲,成大事者,无论口上多麽在乎百姓,但当真要用时,又有谁会在乎?靖难之役时,先帝考虑过将战火蔓延大离江山,会死多少百姓吗?太祖高皇帝造反时,有想过江南北境,多少人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太子无需太过介怀。」
洛述之没有说话,只是将『偏头』此碑,立在一处名为『外公尚雪生』的碑旁,而后手持香,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等做完这一切,他跪在蒲团,并未起身,背对着林公公,问:「可是觉得我此举,太过伪善?」」
「人之常情。」
「嗯——·只有人才会伪善。」洛述之望着面前的两座碑,沉默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淡淡起身,挥了挥手,「让他们办事吧。」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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