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1章 郭贵的一天(1 / 2)
第1041章 郭贵的一天
汴京城的赵官家,在肆无忌惮的大撒币的时候。
西北的熙河路,已进入了一年中最繁忙的时节。
郭贵一早就被妻子摇醒了。
「官人……官人……快醒醒……」
郭贵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妻子圆润的脸上,隐约有着泪痕。
他在去年,就已经成婚了。
因他立了军功,所以岳父家不止将原本答应的嫁妆都送了过来。
还额外加了十几头牛和百来只羊做陪嫁。
此外,他还在王大斧的抬举下,在这南关堡的巡检军里,做了个押官。
这是大宋军制中,都一级军官的最低一级。
上面是承局丶将虞候丶十将。
皆可由本都/军的主官从有功士兵中保举,经有司批核后除授,号为节级。
正常的大宋野战骑步指挥/军/将,都在内部大设节级。
正常一个指挥(五百人),有十将丶将虞候丶承局丶押官各十人。
郭贵的这个押官,便是去年年初,由王大斧保举而来。
押官虽不算正式的武臣,但在这狄道的南关堡辖区内,大小也算是个人物了。
郭贵揉了揉太阳穴,驱散宿醉带来的昏头,问道:「贤妻怎麽了?」
「俺爹方才派人来知会,说是俺弟在的那个棉庄,又死了人了……」
郭贵面色一沉,有些不悦:「瞎讹怎麽回事?」
「俺上次才与他说过,对雇工要好一点,好一点……不要催着人家在日头太毒的时候,都要下地干活……少闹出些人命来……他怎麽回事?」
「这要是被州学里的先生们知道了……怕是又要起波澜!」
熙河路的棉庄的拓荒面积,每年都在增加。
但能招到的雇工,却越来越少。
横山那边的羌部,现在都快被西贼给抓光了——没有被抓的,也都已经逃入熙河境内了。
搞得如今,宋夏边境的山区,过去那些光秃秃的山头,今年开春居然都出现了绿意。
甚至,兰州那边的榷市,经常有党项商贾带着虎皮丶豹皮丶虎骨丶豹骨来卖。
都是西贼的骑士,在巡逻的时候猎获的。
这在过去,根本不可想像,可见横山的山区,至少宋夏熙河边境这一带,确实没多少人了!
在劳动力奇缺的情况下,熙河各地的棉庄,不得不对雇工们好一点。
免得早早的累死了人,没有人给自己赚钱了。
当然了,熙州州学里的那些先生,可能也起了些作用。
听着郭贵的不满,妇人立刻哭哭啼啼起来:「官人……俺这弟弟,素来心善,平日来烧香拜佛,从来不断,便连给雇工们的吃食,都是捡着好的……」
「哪里会害人?」
「定是那些雇工身子弱,自身经不住劳作……」
郭贵听着,眼睛一瞪,就要训斥,可看到妻子微微隆起的腹部,心里的气一下子就泄了。
没奈何,他只好道:「俺稍候便去瞎讹的棉田看看……」
「若确实与瞎讹无干,俺自会具文给南关堡的王监衙上报!」
说着他就坐起来,妻子立刻抹掉眼泪,热切的服侍着他穿衣。
郭贵见着,也是叹息一声,这个妻子百般都好,就是太爱护她那个弟弟了。
想着那个不成器的小舅子,郭贵心底就有些恼火了。
这已是今年,死在小舅子瞎讹手下的第四个雇工了吧?
若是去年,可能还没什麽事。
雇工嘛,命贱,随便死!
一个夏天下来,狄道附近的几十个棉庄,累死丶热死丶病死的雇工少说好几千。
别说棉庄主们不当回事,就算是雇工们也没拿这个当回事。
大家对这样的事情,都看得开。
就连死去的雇工家属,也没有怨言。
若东主家能赐下几百个铜钱一匹粗布当抚恤,甚至还会千恩万谢——雪域高原和横山里面的羌部丶吐蕃人的命,贱的很!
特别是高原上的吐蕃农奴,过去的生活,还不如牲畜。
最起码,牲畜会被仔细照料,轻易不会饿着。
但农奴就不一样了。
一般都是往死里用!
尤其是,高原人口繁衍的过多的时候,农奴主们会有意识的加大压榨力度,以便弄死多馀的人口。
如今到了熙河的棉庄,虽要日夜劳作,一年到头都没得几日休息。
可比起过去的日子,实在是好的太多太多。
至少,棉庄只有累死丶病死这两种死法。
可,今时不同往日!
随着棉庄经济的蓬勃发展,棉庄主们开始越发的爱惜劳力。
居然开始舍不得雇工们轻易的死掉了。
同时,熙州州学的先生们,也在趁机宣扬着『仁爱』丶『义理』。
唬的棉庄主们一楞一楞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熙河官府也开始重视雇工们的待遇了。
若死的人太多,上面是真的会调查的。
倘涉及刑杀丶谋杀,更是可能会用大宋刑律治罪。
等妻子服侍着他,穿好衣袍丶靴子。
郭贵就站起身来,看着还有些不安的妻子,便安抚道:「贤妻安心,瞎讹的事情,俺不会不管!」
「若实在是犯了事,官府要追究,俺自会去寻关系!」
「大不了,俺求到王监押面前,求他出手,与苦主家属断仇便是了!」
熙河这里,党项人丶羌人丶吐蕃人,都有价码。
这是他们由来已久的传统。
只要钱给足,喂饱了相关部族的头人丶巫师,同意举行断仇仪式。
别说是弄死了人,便是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众目睽睽杀了别人全家,也能摆平。
而依熙河的规矩,只要摆平部落,让该部的巡检使和部族首领同意不追究,熙河官府也不会闲得无聊追究。
免得引起蕃部不满。
郭贵的妻子听着,这才抹掉眼泪,笑了起来:「有劳官人!」
郭贵嗯了一声,内心五味陈杂。
可看着妻子微微隆起的小腹,他又只能低下头去。
盖因,妻子对他有情有义还有恩。
想当年,他郭贵算个什麽东西?
不过是个欠了官家一屁股债,只能来熙河这里做工还债的穷汉子罢了。
可妻子却是这熙州狄道的熟羌大族乙埋家的娘子。
虽是寡妇,虽还带着两个拖油瓶。
但她有钱啊!
前夫死后,给她留下了五匹马,几十头羊,好几十亩的水浇地,还有半块山腰的草场。
这样的条件,在熙州有的是人争着娶。
但妻子就是看上了他这个穷汉子。
扛着父兄的压力,与他相好,还拿出贴己钱补贴他。
后来他跟着王大斧出征,妻子杀了家里的羊,熏成肉脯,给他当乾粮,怕他受冻,又给他织了羊皮袄子丶羊皮帽子,还悄悄的塞给了他一把朴刀,一张弓。
正是靠着妻子的这些资助,他才能在战场上活着回来,甚至立下战功。
人,不能忘恩!
何况,现在妻子还有了他的孩子。
于是,郭贵伸手摸了摸妻子的脸,笑道:「贤妻且在家等着好消息吧!」
「俺去去就回!」
「哎!」
郭贵系好腰带,将靴子的系紧实,然后打开房门。
眼前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摆着几张竹篾,竹篾上铺着一条条的奶酪干。
院子的角落里,还堆着百来个干制好的碳球。
郭贵见着,嘴角溢出些笑容来。
「也不知大枪兄弟,在交州过的怎样?」
「他是否还记得,当年与俺在掖县说过的事情……是不是还想娶县主……」
这样呢喃着,郭贵就大步向前。
也是这个时候,院门被两个小小的孩童推开。
「阿父……」两个孩子看到出门的郭贵,亲热的跑上前来,亲热的喊着。
郭贵笑着蹲下来,一手抱住一个。
这两个孩子,就是他妻子带过来的那一双儿女。
自然,也都跟了郭贵姓,郭贵也给他们取了汉名。
大的男孩叫郭虎儿,小的女童叫郭小娘。
郭贵也没有嫌弃他们,对他们视若己出——大宋底层,对娶寡妇,顺便接盘寡妇带来的孩子,没有任何疑虑,甚至还很欢喜。
因为,这意味着家族的壮大。
「虎娃丶小娘……」郭贵抱起两个小家伙,在他们脸上亲了一口,然后问道:「这麽早,出去做什麽了?」
「阿母叫我们出去,盯着山上的畜群,不要叫别人捡了家里的畜群的粪便!」已经快五岁的郭虎儿说道。
「好好好!」郭贵大笑起来:「有你们这两个乖孩子,阿父就放心了!」
他把这两个孩子,放到地上,柔声道:「都去玩吧!阿父且先出门,去看看你们的舅舅!」
「好勒!」郭虎儿拉着郭小娘的手,蹦蹦跳跳的向着阿母的房间而去。
郭贵看着这一切,理了理衣襟,走出门去。
门前,建着一个不错的马厩。
说起来,这马厩还是前夫哥当年在的时候修的。
用料很扎实,手艺也不错。
马厩里养着八匹大小不一的马儿。
也都是前夫哥的遗产。
郭贵上前,牵了一匹五尺高的战马出来,检查了一下马蹄铁,又把马鞍放好,他才骑上马儿,哒哒哒的出了门,直奔着小舅子瞎讹在的那个棉庄而去。
一路上,郭贵看到了两侧山峦上,延绵起伏不绝的,被人工开挖出来的,类似鱼鳞一样的土坑。
这是去年新任的经略相公到任后,大发熙河丁壮,在冬日挖出来的。
说是能保养水土,令来年春日牧草繁盛。
这位经略相公不止挖了许多鱼鳞坑,还命人在这些坑里种了不少树苗。
如今看来,那位经略吕相公,确实不愧是文曲星下凡,当过官家执政的天上嫡仙人!
开春后,随着冰雪消融和雨水到来。
但凡有着鱼鳞坑的山区的牧草,都长的格外的茂盛。
坑里的树苗的成活率也很高。
过几年,这些山上定是树木成荫,牧草繁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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