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2 / 2)
鹿呦打着方向盘,将车开出了停车场。
外面下过一场雨,路灯映在水洼里,与车灯串联成锁链,沉沉地剐蹭在晦暗的夜色里。
月蕴溪真的没有再直接地看她,只是偶尔,会在红绿灯的路口调整一下坐姿。
空调冷气漫过车里每一处角落,拂去了快要浮到表面的焦躁,鹿呦暗暗呼了一口气。
淌在车里的古典音乐跳转到大提琴曲《杰奎琳之泪》时,车到达了目的地,停在了陶家门口。
只听开头不过几秒的旋律,月蕴溪便是一怔。
所幸,鹿呦很快伸手将音乐关了,开了车门锁提醒她说:“到了。”
月蕴溪“嗯”了声,解开安全带,稍稍停了一会儿,低头从包里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礼盒出来,递给鹿呦说:“给你的伴手礼,这次比较匆忙,没有给奶奶带,她若是问了,跟她说下回补上。”
正红色的礼盒,宛如一团火烫进鹿呦的眼底,将那些艰难沉淀的情绪又燎烧起来。
她抬头,望进对面的浅琥珀色里。
那么温润柔软的色泽,却似有着比那抹红还要灼热的温度。
鹿呦像是被烫到,长睫轻轻一扇,立即低垂了下去。
那礼盒还悬在她的眼下,见她没接,月蕴溪稍稍屏住呼吸,压着隐隐波动的鼓噪,打开礼盒说:“没什么东西的,就几颗玻璃糖果,还有一个……Triangel。”
她将里面精致的缘分天使娃娃拿起来递过去。
因为《冲上云霄》,Triangel有段时间很火,鹿呦也有了解过一点。
月蕴溪手里的是一个粉色的小天使,粉色,代表守护的是爱情。
鹿呦闭了闭眼。
在今天之前,她还抱有一丝幻想,以为自己可以装得若无其事,不动声色地同月蕴溪继续相处。
现在却是发现,她高估了自己。
面对面的交流与网上聊天、电话语音完全不一样,面对月蕴溪这样
存在感极强的人(),?????げ拏??葶????()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她根本做不到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连对视一秒都难耐。
月蕴溪说的每一句话,显露的每一个神态,都会牵动她的情绪陷入到不安、难过、愧疚与难堪里。
鹿呦撑在座椅上的手蜷了又蜷,指腹在坐垫上按压出浅痕,都没有抬起去接盒子,不知道做了多少个深呼吸,终于忍不住问:“蕴溪姐姐,上次在迷鹿,你说你有喜欢的人……”
余光里,举着粉色Triangel的手微动了动,以极慢的速度沉放下去。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鹿呦艰涩地咽了下喉咙,在一阵耳鸣声中听见自己细弱的声音,低得快要敛在外面声嘶力竭的蝉鸣声中,“……那个人是……”
如鲠在喉,她停了话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几十秒,可能有几分钟,时间在昏黄的路灯下被稀释,流淌得缓慢。
她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而后是依旧温柔却显得那么无奈的声音。
“被发现了么。”
鹿呦一僵,仿佛踩空了一层台阶,心跳猛地漏了长长一拍。
她愣了半晌,颤动的眼睫挣扎地上抬,对上月蕴溪那双柔静的眼睛,强迫自己将话问得清楚:“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我喜欢你。”
明明都已经推断出来,听月蕴溪当面说出来的一瞬,鹿呦心跳还是失了序,紧接着涌起了一股慌乱感,将她构思过无数次的话搅得一团乱。
“抱歉,我,我本来是想,假装什么都没发现的,但是,我真的受不了这样的自己,你,你太好了,对我太好了……我做不到一边受着这些好,一边什么回应都给不了地吊着你……”
月蕴溪耐心听着,黯淡的眸光落到手中的娃娃上,心脏的位置被她的指腹按压着。
她松了松手,等到鹿呦说完,才开口道:“没关系的,呦呦,你有拒绝我的权利,不用为此感到抱歉。”
稍微缓了缓,她颤声继续道:“是我该道歉才是,是我表现得太明显了,让你感到了困扰。”
明明自己都那么难过,还是优先考虑她的感受。
鹿呦顿时感觉自己像是吃了那颗泛青的石榴,酸涩直往鼻腔里冒,她摇摇头,而后垂得更低:“对不起……”
那么潮湿的声音,像是做错事的小女孩随时要哭了一般,月蕴溪轻叹:“那可以给我一个,拒绝我的理由么?”
鹿呦一时没吭声。
“……是因为陶芯么?你是还xi……”月蕴溪抿了一下嘴唇,不敢往下问她是不是还喜欢着陶芯。
鹿呦不假思索地摇头:“不是,我已经不喜欢她了……我不知道怎么说……”
月蕴溪沉默不语,耐心地等她组织好语言,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安静的氛围弥漫在冷气里。
过了许久,鹿呦沉了沉气,喉咙梗塞道:“……网上说,要把心里清干净了,下一个住进
() 来的人才会感到舒服。我还没有做好再开始一段恋情的准备……还有就是,刚分手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后悔,后悔跟陶芯谈那场恋爱……不只是因为她出轨,其实她对我稍微冷淡一些的时候,我就有想过分手。因为关系不一样了,需求变得更多,每次我想到她以前对我的好,就会想,如果我没有跟她将朋友关系变质成恋人关系,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月蕴溪沉缓地呼了口气:“明白了,你是觉得友情比恋情更长久,对么?”
鹿呦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么,任何一种感情都只是生活的点缀而非全部。”
“记得……可我还是很怕失去。”
从小到大,她似乎总在失去。
失去妈妈的疼爱,失去爸爸的关怀,失去爷爷的庇护,失去发小的陪伴,失去一段曾让她感受过阳光的友情……
鹿呦抬头,眼眶泛红地看着她,噙着水光的眼里含了几分执拗,“这句话不止适用于我,不是么?”
月蕴溪眼睫颤了颤,微闭了闭眼,“可是呦呦,心动的人,是做不了朋友的。”
她柔软的音色仿佛承接了她眼里的水雾。
鹿呦微怔,意识到自己的反问很伤人,低下脑袋,喃喃道:“……对不起。”
“你没有错,不用道歉。”月蕴溪顿了顿问,“我想知道,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感觉?”
头越来越疼,鹿呦大脑一片空白,没回答。
“是……不喜欢么?”月蕴溪试探地问。
鹿呦摇了一下头。
月蕴溪眸光漾了漾,没再继续问另一种可能性,只是点头:“好,了解了。”
默了一会儿,她说:“我不想骗你,我没办法在你已经知道我心意的情况下,再跟你回到过去的那种相处状态的。”
她将友谊的那条路堵死了。
鹿呦心脏像被猫伸了爪子轻按了一下,隐约泛开细微的疼。
“你可以慢慢考虑,我不着急。”月蕴溪苍凉地勾了勾唇,又说,“在你想通、做好准备之前,我不会再打扰你,你不用困扰,也不用为难。”
说到尾音,月蕴溪深深望了鹿呦一眼,而后,近乎决绝地别过脸,开门下了车。
她自己拿了行李箱,背上琴盒,走到副驾驶位旁,隔着一扇窗与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还在主驾驶位上愣神的鹿呦说:“照顾好自己。”
鹿呦侧过头,看深黑色的大提琴盒遮了她半个身体,身影隐入停放在车库的车里,听行李箱的滚轮碾着石板路变为汽车启动的声音。
直到两辆车擦肩而过,后视镜里那抹浅淡的灯光匿入夜色。
车里隐约还能闻到属于月蕴溪的那缕幽香,飘在冷气中,仿佛一种温柔的坠落。
鹿呦闻着那股淡香。
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难过,比窥得月蕴溪心意时,还要难过。
有车灯闪过,她下意识地扭过身去看,是别
家的车开错了道。
眸光往下一落,她看见被放在后排座位上的礼盒。
伸手够过来,打开,里面只剩下七颗流光溢彩的糖果。
那么脆弱的,一不小心,就会弄碎的玻璃糖果。
-
月蕴溪的车在城市的夜路上漫无目的地开了有近两个小时,最后停在了落梧公园的停车场。
下了车,习惯性地往登山口走,临近了,却是忽地想起那天两人牵着手过来的一幕。
掌心湿濡的触感恍如拓印在了脑海里。
洇着一段有她陪着登向山顶的回忆。
连山间清新的风,都似乎还留有着她的味道。
月蕴溪手收握起来,脚步没停,经过登山口,迈向了通往宁抚寺的小道。
观赏萤火虫的旺季,人很多,萤火虫也很多,忽闪忽闪地连成了一片黄绿色的星河。
月蕴溪停站在小道上,蹲下身,就着近处的一抹荧光,呆呆看着,忽然共情两个月前委屈巴巴对她说“萤火虫也治愈不了我”的姑娘了。
可是怎么办,爬山也治愈不了我了呢。
她指尖伸到叶尖,惊动了那只小虫,扑腾着翅膀带着一尾微光,躲进了阴影里。
面前忽然递过来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栖了好几只萤火虫。
不远处传来,是一声低唤:“温星。”
月蕴溪转头看过去,站在她旁边的小女孩,忽闪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她,将玻璃瓶一把塞到了她手里。
随后,小姑娘转身离开,走到了唤着“温星”的女人身旁。
月蕴溪收回眼,看着手里的小玻璃瓶,拔了木塞,将里面的萤火虫给放了。
没一会儿,那个小女孩又走了过来,伸手,又往她怀里塞了块东西。
就着手机灯,月蕴溪看清楚那是个月亮状的粘土挂件。
月蕴溪弯了弯唇,从包里拿出那只Triangel,递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毫不客气地接过,抱在了怀里。
没一会儿,小姑娘的家长过来,是个气质透着冷感的年轻女人,“抱歉,星星是自闭症儿童,不会拒绝,这个娃娃多少钱,我转给你。”
月蕴溪笑笑说:“不用了,这是缘分娃娃,我和她有缘。”
对方仍旧过意不去,刚好小朋友想吃冰淇淋,月蕴溪便说:“那顺带也请我吃一份香草味的冰淇淋吧。”
到了落梧公园,小朋友的家长买了两份冰淇淋,月蕴溪便与小朋友一起坐在长凳上,挖着冰淇淋吃。
凉冰冰的甜,沁在舌尖,没过喉咙。
她想起那个一不开心就要吃香草味冰淇淋的人。
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也来一份。
名叫温星的小姑娘歪头看她仰着脸不知在看什么,咿咿呀呀地问:“我,在看,什么?”
“我在看什么?”月蕴溪沉吟重复,抿着唇微弯了一下,弧度里漾着苦涩,“在看月亮。”
像清冷的灯,今夜只照她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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