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麦芽糖(1 / 2)
苏楚箐刚下班,同陈茹娇往托儿所的方向走了没几步,就被姗姗来迟的苏彩秀给叫住了。
苏彩秀洗了澡,换了剩干净的衣裳,穿着‘的确良’布料的内衫,外面套着件深蓝色的小袄,头发细致地扎成两个麻花辫搭在胸前,站在高大的梧桐树下。与街边穿着高跟鞋走过去的摩登女郎,是两种不同类型的美。
见到自家妹子下班,她与聊天的几位婶子告了别,风风火火地从马路对面跑过来。
“阿姐。”苏楚箐牵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一番。
苏彩秀被她看的略有些不自在,“咋,我这样打扮奇怪吗?”
“不奇怪,我是觉得阿姐太漂亮,差点没认出来。”
“少贫,”苏彩秀爽朗笑着,原地转了个圈,“这可是我过年才舍得穿出来的衣服。待会不是第一次见我小侄女和小侄儿嘛,总要给他们留下好印象。”
苏彩秀又调整了下发辫,乡下农忙,鲜少有需要打扮的地方,要太过抢眼,指不定还容易让人在背后说闲话。
三妹打小是位尖果儿,就爱梳妆打扮,各种花枝招展的衣服都敢穿,割麦的时候穿娘给做的布拉吉,白晃晃的小腿露在外头,村里的闲言碎语不少。爹为此默默吸过不少旱烟,三妹挨过打仍旧不改,脾气比苏老爹还倔。
苏彩秀和大哥也尝试着劝了,三妹仍旧我行我素,没想到来了趟城里,反倒是三妹穿的朴素,她打扮成花蝴蝶了。
但苏彩秀向来不是会在外貌上纠结的人,把苏楚箐原本的钥匙还给她,苏彩秀也认出了苏楚箐身边站着的,“这不是陈家的大丫头吗?”
“彩秀姐。”陈茹娇收回有些艳羡的目光。
她倒是也有个姐妹,但从来没有像这般亲近过。
陈家苏家虽然都住在娄山,但一家在村的西边,一家在村的南边,陈茹娇和苏楚箐上小学的时候,苏彩秀早就从学堂里背着书包辍学了。所以虽然互相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但却根本不熟。
“陈大妹子也住在这边?”苏彩秀问道。
“我随我家男人刚搬到楚箐大院对面的筒子楼里,孩子放学,刚好顺路,就和楚箐一起过去。”陈茹娇解释道,“彩秀姐刚来A市,我也没来得及准备,要是有时间,去我家坐坐。楚箐也是,干脆带上知晏知微俩孩子,凌霄凌川平时在家无聊,你们过来做客,家里也能热闹些。”
苏彩秀倒是听同村的人说过陈茹娇也嫁到了A市,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和自家妹子就住在一块。
看样子俩人关系还不错,远亲不如近邻,她不可能一直待在A市。陈茹娇和三妹毕竟是老乡,都是从娄山出来的,等她回去了,俩人之间还能有个照应。
这般想着,苏彩秀点头,“那挺好,反正住的近,平时两家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苏楚箐倒是没自家阿姐想的那般远。
钢柱就快要上初中,成绩还是不温不火的模样,刘婶尝试放养式教育,反倒孩子
自己开始着了急,连带着钢柱的跟屁虫虎娃在外面玩的次数都变少了,放学了就乖乖在家写作业。
知晏知微玩伴本就少,陈茹娇家的凌霄凌川性格不坏,苏楚箐想着让四个孩子多说说话,多添几位同龄伙伴,知晏知微平日也不会孤单。
“要不干脆今晚把你家孩子带着,就来我三妹家吃饭,我给几个孩子做菜吃。”苏彩秀热情邀请到。
陈茹娇当年还住在村里的时候,就对苏大姐的性格有所耳闻,都说苏家三个孩子性格一个比一个古怪。大儿子性格温顺,对谁都是笑眯眯的样子。二女儿做事泼辣,明明是个女儿身却比男孩子还要咋呼。至于苏老三,反正坏话比好话多。
对苏楚箐的评价反正在如今的陈茹娇看来是胡说八道,但这苏老二倒是与村里人说的丝毫不差。
“谢谢彩秀姐。今天就不去了,昨晚就闹了楚箐一晚上,今天要是再去,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而且昨天下雨,出门前我好像通风忘记了关窗,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去看,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成了什么模样。”
要在乡下,苏彩秀肯定还要再劝劝,但这毕竟是三妹家里,刚才说完她就后悔了。
苏老爹上面还有两位兄弟,算是苏楚箐和苏彩秀的亲伯爹,她们现在住的房子是当年分家分出去的,本就不大,一家五口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三妹却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非得要自己单独一间房,最后还是大哥将原本分给他的房间让出来,自己用稻草垫着睡了半年,等爹累死累活赚工分,过年的时候请村里人帮忙多盖了几件泥巴房子,情况却渐渐好转。
三妹最讨厌有人随便进她屋子不过。
苏彩秀平日都不敢触她的霉头,今天却是一高兴,忘得没了边。悄悄看了眼自家妹子,好在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暗中叹了口气,三妹确实改变了不少。
苏彩秀投过来的视线明显,苏楚箐故意当做没瞧见。她与原身确实有太多不相同的地方,或者说根本不一样。冰厚三尺,非一日之寒。原身做了太多坏事错事,想要苏彩秀彻底意识到自己的三妹真的改邪归正,还需要多花些时间。
三人并肩走着,又聊了几句,苏彩秀想到刚才站在树下,与婶子们聊天的内容。
“现在城里不搞投机倒把那一套了啊?我刚才去河堤上逛了圈,卖啥的都有,一问有的价格还比门市部里的要贵上不少,买的婶子也多,听说他们都来这里卖了大半年了呢。”
苏楚箐摇头。
这真是触及到苏楚箐的知识盲区了,按照原身走之前复制给她的那份记忆,她倒是知道国家在97年左右完全废除了投机倒把罪,但那都是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好在陈茹娇对这个倒是有些了解。
“还是搞的。”陈茹娇说,
路上有自行车按铃,苏楚箐拉着苏彩秀往后退了一步,等车摇摇晃晃地蹬过去,一人说,两人听,三人肩并肩继续过着马路。
“但现在没前几年管的那么严,小商小贩基
本上没人在意,要生意再大点就不行了,要去工商局开证明,拿着证才能干。”
上个月齐老太过来,家里五口人等着吃饭,光靠齐焕华的工资肯定不够,育才饭店的工期也是月结。没办法,陈茹娇也只能靠自己用毛线编了些围巾帽子啥的拿出去卖,一来二去,当前市场上的情况,她心里也稍微有点数。
“那我看他们有些,就是把自家地里种的菜拖过来,一天下来,还能挣三四张大团结出来呢,”苏彩秀有些惊讶,“这生意还不叫大啊。”
“几张大团结算什么,”确认周围路上行人不多,也没人关注她们仨,陈茹娇才压低了嗓音继续说,“他们那些就地加价倒卖的才真的赚钱呢,每卖出一台菊花牌立式黑白电视机,”陈茹娇竖起手指头,“就能赚这个数呢。”
“十块?!”苏彩秀这是真的被吓到了。
“嘘。”陈茹娇踮起脚就想要捂住她的嘴。
“好好好,我小点声,”苏彩秀连忙道歉,刚把陈茹娇的手从脸上挪开,她也同样压低了声音,“天,他们搞倒爷这一行的这么挣钱?”
苏楚箐原本走在中间,为了给俩说悄悄话的人行方便,走到边上去了,要是有车过来,就把脑袋抵在一块的俩人往旁边拉。
“毕竟倒爷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的,要是没渠道也拿不到货,大伙手里没有商品票,多加钱能买到东西也乐意。不过虽然挣钱,但毕竟是国家命令禁止的,要是被抓到,不仅要吃牢饭,搞不好还要吃枪子呢。”
苏楚箐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时代有‘倒爷’这种职业。
顾屿衡每个月会固定往家里拿些粮、布、皂等这种票证回来,虽然用票的地方也多,但月月维持家庭的日常花销后倒也还有剩余。
“这倒是,违法乱纪的东西,咱不能碰。”苏彩秀若有所思地点头。
毕竟三妹好不容易在城里安家了,可不能因为自己给她拉后腿,但她还是没想明白。
“那按照你的说法,既然还是有人在抓,那河堤上的那些人咋就没事?”
陈茹娇留下个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
“把菜从乡下拉过来卖的,可不叫‘二道贩子’,现在电视新闻上都把他们称作为‘二郎神’哩。从去年起,纪律风清委员会就不管了。现在乡下不都推行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供销社统购收不上来的菜,也就只能靠他们拖进城,不然农民弟兄们吃啥喝啥。”
这苏楚箐倒是听说过,“前几天新闻里说的‘正名’,一连播了好多天,说的就是这事,现在卖菜都叫做长途贩运。”
从原身留下的记忆里,苏楚箐还知道,当年不少人乘着政策的东风,光是靠着收菜买菜就赚的盆满钵满。私人将农民手里的蔬菜粮食收上来,防止山货土产烂在山上,可不就是解决农村流通困难的“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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