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1 / 2)
叶满枝的提议仓促,但时机把握得正好。
市里只在农村搞了几个自由市场试点,说明城里暂时还不具备开放自由市场的条件。
光明街处于城市的最边缘,虽然紧挨着乡镇,但还是城市街道。
若是换个时间申请开办自由市场,市里一定不会开这个口子。
可是,车夫们在市里闹了三天!
大多数人的想法是,反正饭碗已经没了,还怕什么领导!
所以,即使前一天被车队和街道的领导劝了回去,人家第二天仍能继续去人委门口扯横幅。
穆兰和张勤简因此频频往市里跑。
她原本没把叶满枝的提议放在心上,毕竟车夫们闹闹哄哄,劝返工作已经很让她头疼了,哪还有时间考虑什么自由市场!
何况自由市场被关闭了好几年,申请重开可能比劝返车夫还难办。
然而,当她冒着鹅毛大雪,第三次去市里领人的时候,她突然就对小叶的提议动心了!
市里不可能一口气拿出上万个工作岗位,肯定要一步一步,分批次解决。
而车夫们都要养家糊口,决不能一分收入也没有地干等着。
穆兰想通这一点后,亲自跑了一趟紧挨着光明街的工农乡。
劝说工农乡的乡长,跟她一起去市里申请重开自由市场。
自由市场办起来以后,不但能方便光明街的居民,也能为工农乡的农民创收。
这是双方都能得利的好事。
叶满枝不知穆主任是如何操作的,只听说他们区长和隔壁的县长都被请去了市里。
而后没过多久,市里就在工农乡开辟了一个“国家领导下的自由市场”试点。
市场位置在光明街和工农乡的交界处。
批文是周五下发的,叶满枝周六上午就组织全街的手工小组长开了大会。
“咱们街道已经与工农乡商量好了,这周日,也就是明天,正式重新开市!各小组手头还有什么存货,要好好理一理,做好记录,咱们明天把这些库存统一拿到自由市场上销售!”
“小叶干部,这也太快了,大家都没有准备时间呢,要不下周再去吧?”
叶满枝摆手说:“李大娘,您得这么想,早开市早赚钱。关了四五年的自由市场突然重开,到时候得是什么景象?大家肯定是见到什么都想买,咱们‘家庭手工服务社’就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将以前的存货全都卖出去!”
“小叶干部说得在理,明天肯定最热闹。要是等到下周,大家该买的都买了,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哪怕咱准备再多东西也是白搭,我看就明天去吧!”
自由市场重新开市,有人欢喜有人愁。
二姐的婆婆刘春花是糊纸壳小组的组长,闻言就不满道:“妞妞她小姨,别的组都有能卖的东西,我们组总不能卖纸壳吧?像我们这样的小组怎么办?”
“大娘,甘蔗没有两头甜的。
你们那些纸壳是定向供应给工厂的,订单稳定,向来不缺销路。你要是觉得糊纸壳吃亏了,可以跟其他大娘换一换。”
“对啊,老刘,你跟我换吧,我们组现在做炕扫帚呢,一毛五一把,比糊纸壳赚钱。”
刘春花不吭声了。
糊纸壳虽然赚得少,却是长期稳定的活儿。
这自由市场也不知道能开到啥时候,万一没几天又被叫停了,那炕扫帚卖给谁去?
……
临近春节,自由市场重新开市,对居民们来说着实算是一件大事。
周日清晨,熟悉的军号声尚未吹响,窗外已经传出了噼里啪啦的炮仗声。
叶满枝翻个身,还想捂住耳朵继续睡,却被常月娥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妈,周末起那么早干嘛?”
“今天不是有大集吗?哪有赶大集还睡懒觉的?”常月娥把她拽起来,“你们那个手工什么社还要出摊,你是当干部的,不得去盯着点吗?”
叶满枝的床边是火墙,挨着火墙睡一晚,热得她脸蛋红扑扑的。
她一边抢被子,一边嘟嘟囔囔:“服务社的顾问魏大爷,以前可是当经纪人的,在市场上摆摊的事,听他的就行了,我们都不用瞎掺和。”
“那也不行!你赶紧起来,咱们今天去大集上吃早点!”
闻言,叶满枝终于不抢被子了,乖乖起床穿衣服,等着去大集上吃饭。
按照市里的要求,粮食、食油、棉花、煤炭等有关国计民生的主要商品,还是要统购统销的。
自由市场上只能卖日用百货和小土产。
而这个小土产的范围其实是比较难以界定的。
能否把自家剩余的粮食变成小土产,就要看劳动人民的智慧了。
叶满枝跟着常月娥出门时,天刚蒙蒙亮,市里给自由市场划拨的那片区域,已经有很多人在摆摊了。
她的目光四处寻摸,企图寻找点好吃的。
不过,由于天气太冷,几乎所有卖吃食的筐子都被盖了一层棉被保温,她实在摸不清那些筐子里装了什么东西。
只有一个摊位前竖着一块纸板,写着“朝鲜打糕”。
虽然每一个字都缺胳膊少腿,但不影响理解。
叶满枝赶紧拉着常月娥走过去,“同志,打糕怎么卖啊?”
“小叶干部,我也不知道这打糕怎么定价,你先吃两块吧,不收你的钱。”
叶满枝听到她的声音才发现,对面这位把头脸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女人,竟然是薛巧儿。
“巧儿,这打糕是你做的啊?”
“对,居委会的大娘说今天自由市场要开市,我就连夜做了些朝鲜打糕,想来碰碰运气。”
市场上不让倒卖粮食,但粮食制品,尤其是她做的这种特色小吃,似乎可以卖,刚才工商所的同志在她附近徘徊了半天,也没制止她卖打糕。
“姐姐,你尝尝我妈做的打糕,可好吃了!”
薛巧儿的大儿子将棉帘打开,笨拙地为顾客推销他家的打糕。
“那我尝一块,”叶满枝笑问,“国庆,这纸牌子上的字是你写的吧?看来你读书不错呀!刚念了一学期,就能写这么难的字了!你妈妈这学费花得值了!”
“朝鲜我不会写,让隔壁张爷爷帮着写的。”郑国庆见她吃了自家打糕,紧张地问,“好吃吗?”
“好吃,面皮又软又细,不比副食商店的差,我觉得你们可以卖四分钱一块。”
“四分钱是不是太贵了?”薛巧儿犹豫道,“一斤黏米才一毛五。”
一斤黏米至少能做出二十块打糕。
“豆沙不花钱啊?白糖不花钱啊?还有粮票糖票和你的人力成本呢!在副食商店买一斤打糕要七八毛呢,我觉得四分钱一块已经很实惠了。”
叶满枝把饭盒递给国庆,“你帮我装二十块打糕。”
“你能吃这么多?”郑国庆狐疑地问。
这打糕分量不小,他吃三四块就饱了。
“我家人多,回家分一分就没了。”叶满枝扭头问,“巧儿,我听说市里已经给你在纺织厂安排工作了,你怎么还出来摆摊?”
黄包车夫里面的女同志占比很少,且都有养家的重担,所以市里最先给女师傅们解决了工作问题。
几乎所有女师傅都被推荐去纺织厂当工人了。
纺织厂的女工多,时下好多女孩的梦想不是读书考大学,而是考进纺织厂当工人,捧上铁饭碗。
薛巧儿没什么文化,不用通过考试就能进纺织厂当女工,也算因祸得福了。
“我不想去纺织厂上班,”薛巧儿把棉帘盖好,低着头说,“我请市里帮我重新安排其他工作了。”
“纺织厂是国营工厂,正式工的待遇很好的,你放弃了多可惜啊!再说,其他车夫的工作还没落实,你放弃了这次机会以后,市里未必会帮你安排第二次工作,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你。”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常月娥用手肘捅了捅闺女,然后对那小男孩说:“国庆是吧?你替奶奶去市场里看看有没有卖擀面杖的。我上了年纪,眼神不行了。”
等孩子答应着跑远后,她才问:“是不是纺织厂那边有人说你闲话了?”
薛巧儿沉默了一阵,然后很轻地点点头。
“啧,他们说他们的,你这么多年都顺顺当当熬过来了,还怕人说什么闲话!纺织厂那是多好的工作,那不比你拉车轻松嘛,放弃了多可惜啊!”
“她们嫌我出身不好,扔我东西……”
蹬三轮虽然辛苦,但大多数时候是薛巧儿一个人工作,她独来独往,听不到什么难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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