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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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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餐,南潇雪先行离开。

罗诚笑问:“我这外孙女,说话挺讨厌的吧?”

安常弯弯唇。

罗诚语带抱怨,骄傲暗藏:“她就这样,全副心神都放在舞台,性子一点不讨喜,不过安小姐你别介意,她不怎么来我这儿,半年一次算多了。”

安常:“……嗯。”

“她送的那老山参,我叫人切片了炖汤,安小姐年轻,每次少搁上几片便是,晚饭时喝一盅,很是滋补。”

“不必了。”安常慌忙拒绝:“就像您说的,我年轻,还是留给您吧。”

罗诚挥挥手:“我一天天补得够多了,修复文物极耗心神,即是阿雪一片心意,还请安小姐笑纳。”

说着又叹:“毕竟我这外孙女除了出手阔绰,与人交往中也没什值得夸的部分了,我曾找大师给她算过一卦。”

凑向安常压低声:“大师说她会孤独终老。”

安常:……

“是找普照寺大师算的么?”

“什么?”罗诚愣了下:“不是。”

一整日,安常除却下楼吃饭,一直待在三楼工作室。

每一瞥见那素三彩飞鸣宿食图盌,便忆及昨夜初见南潇雪,一袭松霜绿旗袍,连浴室的水汽都不敢近她的身,化作素缟般茫茫的雾,轻盈的缭绕。

复一抬头,又至午夜。

在这样的静寂里,时间好似失效。

没有睡意,便不忙着去洗澡。

一时也没再查阅资料,望向那素三彩,不知怎地就发起了呆。

忽尔,极轻的敲门声传来。

她瞬时明白那是谁——

南潇雪连手腕都带着轻盈灵气,敲门声和脚步声一样,有特殊韵律。

她静默一阵。

门外寂寂的,立于那薄薄一扇木扉外的人,也没催,也没走。

直到她很小声的答:“进来。”

南潇雪推开门时,安常蜷紧了指尖。

总觉得这才是她们阔别已久的第一次重遇,心跳以分别数月间的秒针为计。

昨夜一场幻觉太飘忽,不算。

今早当着罗诚两人各藏心思,也不算。

她还未着手修复,工作室的灯光不甚通明,一束浅黄映亮她的脸,南潇雪身着早上那件翡翠色的旗袍,只不过夜色里看来,色调总归沉些,像块坠在墨绒垫子上的玉。

一手掌着门,停在门口,没往里进,只那双清泠的眸子朝她投过来。

安常的手藏在桌面以下,越发蜷紧。

她不知南潇雪在那一眼里想起什么,是否想起上个严冬,送她出舞剧院,那时也是这般,她站在一束阳光下,而南潇雪身后的光线暗些,笼在舞剧院投射的一片暗影里。

对她说:“你要快乐。”

现在半年过去,南潇雪的身形好似更纤薄了些。

而她呢,她又经历了些什

么。

发了很久的呆。望了很久的河。修了件清代红釉镗锣洗。还未吃上新一季熟成的鸡头米,她便又来了邶城。

文秀英说不知她如何会更快乐。

其实她也不知道。

也许她望向南潇雪的眼神透着些迷惘,南潇雪的神色反而柔和下来。

倚住门边,抱着双臂,夜色的撩人尽数落在南潇雪那轻曼的腰肢上:“安小姐,我来问你一句话。”

“……什么?”

“你说,你梦见过我?”

安常一滞。

不知是否她太愣怔,南潇雪轻笑了声。

这是一个过分真实的笑,牵着眼下那颗浅红小泪痣轻跃,眼睫微微撇开些,下垂,蝶翼般灵动的颤两颤。

问:“梦见我什么?”

安常轻嚅唇瓣,她的梦境怯懦太过,荒诞莫名,该如何开口。

这时南潇雪站直了身子,神情忽地严肃起来:“安常。”

安常又一怔。

怎的南潇雪当真修炼成了精魄?能从她神情窥探知她的梦境?

却听南潇雪道:“你流鼻血了!”

******

所幸清洗完,又用冰毛巾按压十分钟,快速止了血。

重新带她回到工作室,南潇雪在耳畔一声轻笑:“这到底是梦见我什么了?”

“怎么一提就……”

“不是!”安常慌地辩解一句。

南潇雪又挑了下唇角。

方才悠然道:“明日告诉外公,多备些梨和西瓜,给吃了山参的安小姐泻泻火。”

她踱到窗边,那儿置着张躺椅,窗外一株玉兰,正是要绽开的时节。

玉兰这植物白日里看起来,花瓣肥厚而开得太过,透着些许俗气的味道,及至夜里,窗外无灯,室内灯火也暗,反衬得那抹白动人心弦,像削成的一片片月光落满人间。

南潇雪拂了拂旗袍下摆,躺上去。

安常恍然惊觉,一切感受的改换,或许不因着夜色,而因南潇雪也成了其中一景。

南潇雪扭头望着窗外,安常直愣愣坐于工作台前的身影,浅映上玻璃。

“怎么样,这件素三彩能修么?”

“噢。”安常回神:“还得多查证些资料。”

南潇雪带着些懒倦“嗯”一声。

安常悄悄掀起眼皮去瞧她。

南潇雪倚着躺椅,身形那样薄,也该是这样的冰肌玉骨,风一吹,才能飘飘然御风而升仙。

分明望着窗外,却察觉到她视线:“你忙你的,我休息会儿,若你不再流鼻血,我便走了。”

安常收回眼神,埋头:“嗯。”

工作台上摆着她从宁乡带来的镂空莲纹小香炉,此时取了香焚上,袅袅细烟缭绕。

南潇雪望着安常映在玻璃上的侧影。

倒是许久没瞧见安常这套行云流水的焚香动作了。

去岁梅雨,刚到宁乡时,《青瓷》是她未曾接触过的题材,压力大到不易成眠,也是在安常的工作室闻着这清恬香气,不知怎的就睡了过去。

安常翻了一会儿图鉴。

屋内静得仿若能听闻玉兰掉落的声响。

她又掀起一点眼皮去瞧。

南潇雪睡着了。

到了这时,她才放下图鉴,大着胆子转向南潇雪那边。

方才她忽地流鼻血,南潇雪急着过来拉她。

腕子上残留着南潇雪指尖的触感,冷玉一般,带一种泛寒气的香。

而她的颈间,抬着指腹不受控的一摩,那日梦境里被咬破皮肤的酥麻仍在。

她望着南潇雪的侧颜,窗外一树玉兰开得分明,一片开到盛极时的花瓣落下来,总疑心会被南潇雪翡色的旗袍兜住,又碎成一捧冷月光。

安常看得专注,不肯移开眼睛。

直到南潇雪阖着眸子问:“你会来看我的首演么?”

安常一惊,倏然收回眼神,落在打开的图鉴上。

南潇雪起身,轻拢一头墨色缎子似的长发。

听安常低声答:“不会。”

“为什么?”南潇雪问:“你不是喜欢我的舞台么?”

安常埋着头。

她的勇气来自南潇雪的舞台。她的怯懦也来自南潇雪的舞台。

那方寸之地舞动的,不是和她一样的凡俗之人,是袅袅秋烟里曳动的白蕖,是轻云岭上乍摇的风。

她听过旧时墨客描述那不知天高、妄图摘星的痴人,以月光为梯,阴云一遮,手中再无抓握,跌得粉身碎骨。

商淇带她去看南潇雪的排练,告诉她爱上一介天才的代价。

南潇雪见她不答,也不再问,站起来踱出去,没道一声再见。

直到她关上门,安常才敢跟过去,悄悄靠在门板上。

南潇雪没离开,她知道。

尔后一声细响。

她猜想,南潇雪是与她同样姿态,静静靠上了木扉。

门缝里钻入走廊薄薄的光,如一个黄昏,一枚琥珀,一张被时光染黄的旧信纸,模糊铅笔痕涂写的是怎样不为人知的心事。

安常莫名的想:一扇木门,有多厚?

可她与南潇雪之间隔的不只是一扇木门。

是天赋与庸碌。

是坚守与退却。

是众星捧月与籍籍无名。

她靠在这里,还能望见窗外那株玉兰,当又一片熟成花瓣落地时,却像在她神经上猛地一点。

倏然拉开门。

走廊上空荡荡,只有静寂的灯光。

也许方才南潇雪与她背靠同一扇门扉而立,也不过一场幻觉。

******

南潇雪回到二楼房间,淋浴已修好。

洗过澡靠在床头,手机有商淇发来的信息:【选一下贺山拍的照】。

纤指轻移,往下

翻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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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潇雪看着那名字反复出现:

贺山、贺山、贺山……

微一蹙眉,回复商淇:【你看着办。】

又登入游戏。

「小饼干」不在线,「火烈鸟」却在。

南潇雪发了条私聊过去:【你的宝贝,还是过去那个海王。】

退出游戏。

毛悦战局正酣,直到结束这一局,才看到「小蛋糕」的留言。

揉揉眼睛又看一遍——是的,她没看错。

立马给安常发微信:【宝贝,睡了么?】

安常回得很快:【没有。】

【为什么我女神又说你是海王?你俩怎么了?】

【其实……】

安常打字回复:【我现在就睡她上面。】

毛悦收到女神留言后心跳大乱,正喝着罐冰啤酒定神,这会儿一口酒喷在屏幕上:【打扰了打扰了。】

可安常也太神奇了吧,正在进行时还有心思回她消息?

这也太把她当亲姐们儿了吧?

可她这亲姐们儿功夫是有多差,就这还说自己值六十万的护身符?

她忍无可忍又回一句:【你专心点!我不想知道你们在做什么!请让女神在我心中独美到老!】

安常:【???】

安常:【我是说我房间在她楼上。】

毛悦呆了呆:【啊?】

【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请我修复文物的那位罗老先生,竟是她外公。】

【这也太巧了吧?】

【我也没想到。】

【那你……没做需要六十万护身符的事?】

【没有。】

其实毛悦很想问:缘分都把你逼到这了,你是不是不行?

但她忍了。

看安常又发来一条:【这次碰面太意外,有许多事我还没理清。】

安常回完微信,放下手机关了台灯。

一片黑暗里仰面望着天花板,何时沉沉睡去的也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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