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2)
安常讷讷收回眼神:“什么时候醒的?”
“有一会儿了。”南潇雪理了一下头发:“你画完了?”
“嗯。”
“我看看。”
南潇雪往她这边靠过来。
安常下意识想缩一下肩,却又觉得有些刻意——
本来南潇雪也没蹭到她,留着一线的距离,要碰不碰的。
好似两人间的空气都变黏稠。
安常有些无所适从,主动问:“像么?”
她僵硬的坐得直挺挺,南潇雪微微往前俯着身,一垂眸便能瞥见那优雅肩线。
“既像又不像。”
安常心想,那就对了。
她本来画的是过去的南潇雪,又被今日一眼所见的震撼覆在上面。
她对南潇雪的记忆是逆向的日历,不是一张张撕落,而是一张张重叠粘在一起。
与南潇雪相处的时间多一天,那本日历就攒得厚一天。
心思是黏腻的胶水,模糊了所有的时光,记忆也混沌成一片,再也不能剔出其中的某一段。
她画的不是任何一个真实瞬间的南潇雪,而是脑海中所有南潇雪的合集。
笑了声合上素描本:“不像就算了。”
“什么就算了。”南潇雪道:“不是说不像的话,要罚你吗?”
安常对她摊开一只手掌:“一半像一半不像,你也不好罚得太重,打我一下好了。”
“你倒会讨便宜。”南潇雪摇摇头:“哪有被罚的人来规定罚什么的?”
安常缩回手:“那你说。”
她盯着素描本的封面,不知何时染了淡淡的一块蓝。
是她和南潇雪共度的那个梅雨季,在苏家阿婆染坊里帮忙时染上的么?
那时她手指也染着淡淡的蓝,摩挲过南潇雪滑腻的脚腕。
南潇雪道:“那,罚你把这张画送我好了。”
她靠回椅背,安常扭头看了她眼。
“怎么?”
安常摇头。
南潇雪厉害就厉害在这里。
听上去她跟你说话的语气跟他人无异,一切熟稔藏在拖长的尾音、微妙的停顿里,裹在清冷的表象之下。
你想捕捉,却得耐着性子、张着耳朵。你想忽略,却像猫爪一样挠在人心里。
说不出,咽不下。
“不能送你。”
“这么小气?”上扬的尾音。
“嗯。”
不想否认。
南潇雪激发了她基因里的囤积癖。
从她床下藏着的盒子,到这张画。
既然没未来,她就只有把这点点滴滴尽量抓在手里。
她真的抓得很用力,南潇雪伸手过来拿她素描本时,她拽着个角落不肯放。
南潇雪笑了。
她盯着封面上的一块蓝根本不敢抬头,南潇雪清浅的笑声取
代了暖气,烫着她的耳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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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潇雪的声音也染了笑意,像宣纸上的水墨无限晕开:“不抢你的。”
“我就想再看看,好吗?”
安常松开手指:“没说不给你看,但,你别嫌弃画得不好。”
南潇雪拿过素描本靠住椅背,旗袍摩挲声混着纸页摩擦声。
安常觉得自己所有感官被无限放大,所有声音撩动着南潇雪的体香,在她面前像河面一般微微起伏。
湮没了她,不得往生。
素描本上前面都是花草器物,到南潇雪的画像这里忽而灵动。
南潇雪瞧着不讲话,直到安常带着些别扭又瞥她一眼。
“想听我看到这画的感觉?”南潇雪指尖在纸页上点了点:“写下来行么?”
“介不介意?”
安常埋着头玩自己的指甲:“不介意啊。”
“可你看了我那么久,没发现我没笔吗?”
几分嗔意,几分玩笑。
安常的脊背微微冒汗,大概是北方的暖气作祟。
她很矛盾,一面是与南潇雪许久不见的陌生,一面是语气里不断冒出的亲近。
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碰撞在一起,化作怦然的心跳。
从帆布包里找出自己的笔,递过去。
南潇雪微凉的指尖轻轻擦过。
“你冷么?”
“不冷啊。”
安常有点不高兴:“手都是凉的。”
南潇雪的手轻攥了下:“指尖凉吧,手不凉啊。”
又在安常腿边摊开:“你要摸摸看么?”
安常垂着眸子也能瞥见那抹莹白,压低的声音形成一种引诱。
她不去摸那手,反而摸自己鼻尖:“你不冷就行。”
南潇雪又笑了声,缩回手,握着笔在那张素描背后轻写了些什么。
合上本子时,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
“我还以为我是最早到的一个,怎么有人已经来了么?”来者笑道:“你们也是选手么?”
走近了脚步却猛一顿。
安常理解她,任何人初见南潇雪都是这般的反应。
南潇雪站起来也没说话,把素描本放在安常膝头,飘走了。
走来的女孩愣半天,才迈过来,坐在南潇雪方才坐过的椅子上。
安常觉得自己过分小气——其他人坐了,好像南潇雪残留的香气就消散了些似的。
“你好,我叫唐雨桐。”
“你好,我叫安常。”
“你是修复什么的?”唐雨童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书画?”
安常摇头:“瓷器。”
“啊,也像的。”唐雨童指指自己:“我是书画组。”
又压低声:“你……旁边刚才坐人了么?”
安常忽然想笑。
() 看来把初见的南潇雪当作一场幻觉,不是她一个人的毛病。
她点头:“嗯。”
“是……南仙?”
“嗯。”
唐雨桐拍着胸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妈耶她也美得太不像真人了吧。”
又问:“她刚才是在跟你说话么?”
“也没说什么。”安常答:“我在画画。”
“她看你画画啊?画什么?”
安常手按在素描本上:“就……乱画。”
“南仙怎么会在这?她不会要参加我们这节目吧?”
“不知道。”
“来电视台真的不一样哎,随随便便就能见到大明星,一会儿开会还能见到颜聆歌呢,我特别崇拜她。”
安常心里咯噔一下。
“南仙人怎么样啊?网上都说她冷,但她刚才还看你画画,是不是其实人挺好的?”
“不,她就是很傲慢。”
唐雨桐一愣。
“但,”手指摩挲过封面,摩擦中散出南潇雪微微的香气:“又很可爱。”
“不会吧?你应该是全天下第一个用‘可爱’这种词形容南仙的人。”
好在这时其他选手陆续到了。
编导招呼大家进会议室,又道:“我们稍等一等,几位评审老师很快就到。”
很多人在议论:“终于要见到颜聆歌了。”
“我粉她好多年了,她真的太厉害了,听说长得也很漂亮。”
唐雨桐问安常:“对了,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清美。”
“我是广美。”唐雨桐道:“你跟颜聆歌同一个学校哎!你在学校里见过她么?”
安常盯着桌面一块木纹,像一只眼审视着她。
“见过。”
“她真人是不是很好看?我觉得她照片已经够好看了,但很多人说她一点不上相。”
安常默然。
“你别误会,当然我也不是因为她漂亮而粉她的,我看过她很多修复作品,真的太牛了,她就是我们这一代中的天才吧。”
这时一个编导走到门口敲了敲门:“评审老师们到了,让我们一起欢迎。”
所有人抬起头来鼓掌,唯独安常深埋着头。
“邹园老师。”
“沈云霭老师。”
“陈谌老师……”
五位大师介绍完,安常脊背发僵。
她要听到“颜聆歌”的名字了。
颜聆歌现在在看她么?
而两年不见,颜聆歌又变成了什么样?
这时耳畔响起编导的声音:“至于最后一位评审颜聆歌老师,今天去参加另一档节目录制了,没法到场,但节目流程和相关事项我们会电话跟她沟通,大家不用担心。”
安常愣愣抬头。
她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撞见了南潇雪,却在做足了心理准
备后没见到颜聆歌?
一抬头发现沈云霭在看她,说不上什么神情。
安常一下瞥开眼。
五位大师中,邹园和沈云霭来自故宫文物组,当然认识她了。
编导继续道:“除了六位评审老师外,节目组还给大家准备了一个巨大的惊喜,等录制节目时大家就知道了。”
唐雨桐轻笑一声,对安常使个眼色,意思是“只有早到的我俩知道是南潇雪”。
“在讨论节目流程前,先请大家给评审老师做个自我介绍。”
从右往左介绍过来,唐雨桐之后轮到安常。
“我叫安常。”她缩着肩,耳根发烫:“在宁乡博物馆瓷器组工作。”
此时的窘迫并非只来自社恐。
已有人在压低声议论:“安常?是那个……”
“她怎么在宁乡博物馆?”
“嗨,出那件事后就没在故宫文物组了啊。你看,沈云霭不是一直在看她么?肯定就是她啦。”
安常坐下,唐雨桐悄声问:“怎么,你是名人么?”
她来自南方,对邶城文物圈太不了解。
安常挑了下唇:“你要是想在节目期间跟其他人合作的话,最好不要跟我走的太近。”
之后是正常的节目流程介绍,安常有些走神。
南潇雪写在她素描本上的那句话,一直还没找着机会看。
帆布包放在会议桌的抽屉里,悄悄把素描本翻出来。
打开南潇雪画像的那一页,又翻到背面。
抽屉里一片幽暗,南潇雪的字迹瞧不分明,只觉得轮廓飘逸而好看。
直到双眼适应了光线,那些字才组成有意义的句子——
南潇雪写下的根本不是一句感想。
而是她家的地址,以及一句:「今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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