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45/天光(2 / 2)
颁奖台上永远有那个挺拔又随意的身影。
当他站在那里,漫不经心地垂睫,听到报幕才在一片欢呼声中扬起下巴,露出凌厉又分明的下颌线时,没有人会否认,他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放学路上,篮球场上,午休后的课桌抽屉里,总有各色各样的纸条或信封,字迹娟秀,或直白或含蓄地表达心意,他早已见怪不怪,稀松平常得像是人要喝水一般。
但是他从未收到过这样的情书。
薄薄一页,寥寥几行。娟秀的字迹一笔一画,力透纸背,仿佛每一次落笔,都在经受一场无人知晓的海啸。
祝福。
全是祝福。
旁的人写信,总是或多或少地会提到自己,讲“我是隔壁班的某某某,关注你很久了”,或是“也许你不知道,我们曾在什么地方遇见过”。
但她没有。
半句无关她自己。
祝他国际赛事顺利,祝他高考顺利,祝他如愿,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这么多年。
他从来只知道她很真诚地祝他有个最最好的未来,无从得知那些掩在拙劣表面下的晦涩.爱意。
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她把所有所有高中生对于未来展望的最好的词语,都用在他身上。
然而泛着蓝色的劣质隐形笔一
照,才显出少女最最藏在心里的秘密——()
上面这样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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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生日不能再借着平安夜的理由,偷偷给你送苹果了。”
“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但是没关系,说完这句,我会尽力告诉自己,不要再挂念你。”
“喻嘉树,十八岁生日快乐。”
“我会永远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祝你岁岁平安,得偿所愿。”
落款是71,于2015年夏。
经年光阴顷刻流转。
洁白素净的信纸边角泛了黄,从不抱希望的文字斑驳地显露于人前,窥见天光。
七年后,跟一中一墙之隔的巷子里,从前安静又内敛的女孩站在他面前。
身后是绵延成线、不断闪烁的万家灯火,仿佛冬夜凛冽的风都为她停止。
戚瑶站在那里,身影单薄得几乎要碎掉。
她鼻尖泛红,略显无措地从他手里的信件上移开视线,感到一阵滔天的巨浪,缓慢淹过身体。
他看到了。
不见天日的秘密一朝被戳破,她感到一种近乎羞赧的退怯感。
风从他们之间穿过,吹散呼吸间的热气与白烟。
四目相对。
良久,戚瑶缓慢地眨了眨眼。
她喉头干涩,尽力勉强地弯起嘴角,故作轻松地轻声开口:“其实我也没有一直在等你……”
话堪堪到了这里,心脏像猛地被人攥住一般,倏然停顿。
男人站在屋檐下,暖色灯光斑驳落在脸上,惯常冷淡散漫的神情敛起,眉眼里尽是庄重,还有些不易察觉的酸涩,沉默地望着她。
戚瑶不太熟悉这个神情。
很少有人对她做过,但她此刻却奇迹般地顿悟了。
是心疼。
像是看到精美花瓶破碎后再被拼凑的痕迹,看到美人背后的满身疤痕,看到带着绿色血液的玫瑰花枝。
复杂又破碎的东西被他轻易修好,戚瑶在那一眼中看到了珍视。
临场发挥,尽力让自己不要那么狼狈的话语被抛到九霄云外,戚瑶红着眼眶,张了张嘴,声音在寒风中显得颤抖。
“……可我喜欢不上别人。”
——我没有一直在等你。
只是我喜欢不上别人。
戚瑶眉尖蹙着,眼尾红了一片,眼底泛着破碎的水光,困惑又不解,尾音颤抖着。
“你知道吗?喻嘉树。”
“没有人像你。”
无论是年少时为素未谋面的人跑了三条街的赤诚,还是永远对人泾渭分明,不拖泥带水的干脆,都没有人像他。
从前高中时,戚瑶站在角落里,看他受人簇拥,熠熠生辉,以为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有交集的时候,侥幸又不舍地想,也许毕业就好了。
等到真的毕业,偶然进入看起来光鲜亮丽、受人追捧的行业,在鱼龙混杂的环境下,反而更加觉出他的
() 可贵。()
他身上永远有一种少年人的真诚、赤诚和热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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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会随着岁月而磨灭。
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亦是。
此时此刻,戚瑶站在他面前,某种情绪浪潮般决堤,终于红着眼眶与鼻尖开口。
“你一直不知道我喜欢你。”
潋滟水光汇聚成珠,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她声音带着令人心颤的哭腔,尾音在寒风中颤抖,哽咽着说出那句埋藏了许久的言语。
“可是这么多年,我一直一直都——”
话未说完。
空气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轻且缓,夹杂着风声,仿佛让人听见饱含在其中无尽的怅惘。
喻嘉树喉结轻滚,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稍一用力——
熟悉的香杉薄荷气味前所未有的放大,她落入一个温热宽阔的怀抱。
剩下半句戛然而止。
男人垂着眼,把人紧紧抱在怀里。一手自下而上,揽住她单薄的肩膀,一手五指张开,安抚性地落在她后脑。
香杉薄荷的气味如此之近,萦绕在鼻息间。
温热的体温熨贴着她仿佛被攥住的心脏,男人宽阔而坚实的怀抱严丝合缝地将她包围。
他抱得这样紧,仿佛两颗鲜活的心脏隔着一层皮肉同频共振,以此来感受她经年无望的痛苦。
喻嘉树声音有些许哑,仿佛说话间都带着意难平的郁气,微微侧身,薄唇在女孩儿光洁的额头上安抚似的触碰一瞬,低低道。
“我知道了。”
女孩儿柔软的发丝抚过指尖,留下一阵暗香。喻嘉树心脏像被人攥住一般,一抽一抽地疼。
那天去城西给她打包东西,朋友问他打算怎么办,他其实也不大知道。
她从未告诉他这些细节。
好像喜欢他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他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永远都不必知晓。
酒酿多年都会变珍贵,何况是这世上永远瞬息万变,纯粹又真诚的爱意。
那天蒋惊寒问他时,他尚还觉得,一份感情积攒太久,已然变成了无法轻易对待的珍宝,贸然回应,总会让人觉得轻慢。
但他现在不想等了。
有个女孩儿用尽所有去希望他好,却又尽力不打扰,站在远处看他们越行越远,他迟一秒回应,都是在践踏真心。
良久,感到怀里人肩膀不再微微颤动,喻嘉树垂睫,呼出一口沉沉的气,退开,躬身折颈,专注地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
“也许你觉得这么多年没能喜欢上别人,是一种遗憾。但是,戚瑶,你大概不知道。”
“有的人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体会过侥幸的感觉。”
说到这儿,他呼出一口气,顿了片刻,低声道。
“现在体会到了。”
指腹擦过眼角的泪痕,喻嘉树垂睫看着她,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有些时候我也很自私。”
() “比如此刻我在庆幸,这封信我还留着,更庆幸的是,你没有喜欢上别人。”
空气寂静片刻。
戚瑶纤长的睫毛上沾了水,轻轻颤抖着,抬眼看他。
脸小而精致,眼尾鼻尖都是红的,脸颊边的泪痕微微闪着光,有一种令人心脏筋挛的脆弱感。
“戚瑶。”
漆黑的眼睫垂下,喻嘉树看着她,近乎庄重地开口。
“我此刻,非常非常感谢你的喜欢。”
那封信被他很轻地捏在手里,像是无人知晓的珍宝。
男人像那天一样,站在来风处,留给她的是怀抱的温暖和安稳,还有空气中弥漫的浓郁甜香。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不过瞬间光景。
戚瑶听见他喊她。
“戚十一。”
喻嘉树垂眼,惯常冷淡散漫的眉眼敛起,细碎光影在瞳孔里闪烁,像是银河倒影,低声问她。
“十年后回信,会不会太晚?”
周围的一切都飘远了,小贩吆喝叫卖声忽远忽近。
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在冬夜的人间烟火和屋檐下相对站着。
戚瑶听见胸腔内砰砰加速的心跳,耳边的风声几乎震耳欲聋。
良久,她弯起发红的眼角,轻声道。
“……不晚啊。”
少女时代的暗恋终于得以窥见天光。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如果你有回信的话。
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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