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2 / 2)
不过听到顾舜华回来,两个孩子还是眼巴巴地跑来了:“妈妈,爸爸怎么没来?”
苗秀梅有些无奈:“两个孩子说爸爸周六晚上会来,都掰着手指头数呢。”
顾舜华:“这是头一天周末,爸爸才报道,也许有什么事耽误了,等明天吧。”
两个孩子失望地耷拉下脑袋,没说什么,乖乖地爬上床准备睡觉,不过到底是不太开心,特别是多多,抿着小嘴儿,显然是有些小脾气。
顾舜华看着她那个样子,想笑,小孩子家家的,竟然还有小性子了。
不过到底孩子小,忘性大,顾舜华讲了个故事哄哄,也都高高兴兴地睡着了。
第二天顾舜华起来,一边熬着红薯棒子面粥一边和陈翠月说话,陈翠月提起顾振华也是唉声叹气的,但问具体怎么回事,也不愿意提。
正说着话,就见苗秀梅拎着扫帚跑回来:“舜华,外面有个人,拉着排子车,说是门窗到了,还说是咱家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赶紧过来和你说。”
顾舜华一听便明白了,忙出去看,果然是任竞年。
排子车上是打制的木头门窗,还有几件小柜子什么的,用破草垫子给护着,再用草绳绑上面。
任竞年蹲坐在排子车上,扶着那晃悠悠的柜子,看到顾舜华,便笑了:“今天咱家可以安装门窗柜子。”
顾舜华听到这句,心里一下子就开怀了。
其实本来挺烦的,因为哥哥和妈的事烦,还因为眼下家里可能的饥荒烦,更因为昨个儿在单位做的一道菜并不够满意而烦。
人的心情就是这样,每一件事好像也不是大到让人受不了,甚至可能微不足道,但叠加起来,足以让人的心情怎么也好不了。
可是现在,傍着青瓦老墙的槐树初初冒出了新鲜的嫩芽,棒子面红薯粥的热烫甜香中,谁家做小买卖的拉长了调子喊着焊洋铁壶了。
沸腾喧嚣的人间烟火气中,他就那么笑着,说咱新房子可以安门窗了。
顾舜华胸口满满地溢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她一下子竟然想起许多事,想起过去那些风风雨雨,他们终究聚在一起,终究在这居不易的大北京拥有了一个自己的小窝。
有什么事能解决不了呢,她有什么好愁的?这么难,他们不是一路走过来了吗?
顾舜华的情绪变化,任竞年显然是注意到了,疑惑地望着她。
顾舜华忙压下胸口的情绪,笑着说:“总算来了,你都不知道两个孩子多想你,从昨晚就念叨你。”
任竞年:“昨晚装车,怕过来太晚了,再说车把式师傅也不方便。”
说话间,顾振华顾跃华也出来了,顾舜华便给哥哥嫂子介绍了任竞年,顾振华忙和任竞年握了手,苗秀梅也殷勤地招待。
大家伙一起帮着将排子车上的门窗卸下来,放在了新房旁边,歇下来喝口水就开始收拾搭理,潘爷过来,背着手帮着拿主意指点,顾全福带着顾振华和顾跃华两兄弟都挽起袖子上。
几个男人忙前忙活地干,先刷了腻子,又安装门窗,也不过是一上午的时间就差不多了,中午随便吃了点,便叫了安装玻璃的来,把玻璃给上了。
到了这里,房子算是彻底修好了,再晾几天就可以陆续往里面搬东西了。
任竞年又和顾家兄弟一起把床和柜子都安置好了,床是两层的上下铺,现在孩子小,上层可以放东西,等孩子大一些就能去上面睡了。
上铺挨着房顶那里,还安了柜子,这样柜子又节省了空间,可以存放衣物被褥。
床底下也被仔细设计过,到处都是储物的箱子。
装好了后,孩子特别高兴,就像过节一样,领着几个平时玩得小伙伴在屋子里进进出出,还很骄傲地说:“这都是我爸爸自己做的喔!我爸爸会做家具,也会做床!”
旁边的小伙伴眨巴着眼睛,很老实地说:“那给我家也做一个行吗?”
多多就懵了,她求助地看看哥哥。
满满到底是哥哥,稳重一些,努力想了想,终于说:“你得听话,在托儿所不哭也不闹,每天乖乖洗脸刷牙,这样我爸爸就会给你做了。”
多多忙道:“对,你听话,我爸爸就给你做柜子了!”
旁边的小伙伴们听了,若有所悟。
顾舜华拿出来沙琪玛,这还是昨儿个玉花台剩下的点心,这一批做得不规整,不好给客人,大家伙就分了分,顾舜华拿了一些。
虽说就玉花台来说嫌不规整,可自己留着吃足足够用了,奶油白糖揉进白面的沙琪玛,洒上了瓜子仁青红丝,吃起来一股奶油香,且一点不粘牙,这对于物资匮乏的小孩子们,自然是最受欢迎的好吃的。
顾舜华是将沙琪玛切成了小片儿,给孩子们一人一片,孩子们欢天喜地的,一个个捧着吃得香甜。
分完了沙琪玛,顾舜华也里里外外看了看房子,特别满意,不得不说,设计得非常合理,把这八平的小屋利用得充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自己一家四口可以在这小房子里住得很舒服了。
别说孩子,就连她都迫不及待了。
吃完了沙琪玛,孩子们就欢快地往床上爬,还没铺上铺盖的上下床,倒是成了大家的小梯子,爬高滑下的,玩得不亦乐乎。
忙完这些已经是傍晚时候了,陈翠月特意跑过去问顾振华想吃什么,顾振华淡淡的,陈翠月便道:“你爱吃猪头肉,给你切点吧?”
顾振华淡淡的:“妈,我怎么着都行。”
陈翠月显然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张罗着切猪头肉做下酒料,又让顾跃华去大酒缸打上一斤酒。
任竞年见此,给顾舜华使了一个眼色,顾舜华懂,那意思是让她多张罗。
顾舜华没多说,叫了苗秀梅一起出门,钻到了一处小门脸,这家是卖火锅驴肉丸子的,在国营饭店有门路,国营饭店里卖剩下的驴肉猪肉,到他们这里切巴切巴剁碎了就做成肉丸子了,肉丸子做成火锅,卖的时候还送一小罐白肉汤,买回去可以直接吃用,现成的火锅,家里也省力气了。
以前顾舜华可不舍得买这个,不过现在房子建起来了高兴,家里又难得团聚了,自然就大方一回。
苗秀梅一看,都傻眼了,看人家门脸里的小力巴儿已经帮着往外提了,她使劲地扯顾舜华衣角:“舜华,这,这得不少钱吧,咱吃这个干吗,自己做就行,这得要粮票吧?”
她以前跟着她爸在燕山,妈是后妈,家里上面三个姐姐,下面两个妹妹一个弟弟,这么多孩子,日子当然过得紧巴,平时有什么东西根本轮不着她吃。
后来下乡,那更是艰难,能吃饱不饿肚子就得感天谢地了。现在回了北京,户口没着落,成了盲流,没什么工作,自然什么都不舍得,觉得这不好意思吃那不好意思买的,生怕自己让顾家多花钱了。
顾舜华看她这样,倒是有些心疼,其实要说起来她爸现在在燕山石化,国家下属单位,怎么着待遇也不至于太差,可她家里有弟弟有妹妹的,什么好事能轮上她?
嫁给自己哥哥,哥哥性子沉稳厚道,但并不是爱言语的,估计也没得到多少关爱。
当下她便笑了:“嫂,咱们家,爸妈都上班,跃华虽然现在不上班,但准备着考大学呢,回头我们再想法帮你和哥都找个工作,以后日子总会越来越好过,咱不至于吝啬这个。等回头如果灶上有什么工作机会,我再想法把你弄进去,让你整天吃好的!”
这话听得苗秀梅感动不已:“好妹妹,嫂子看出来了,你是善良人儿,待人好,不过嫂子也没别的指望,不是什么能干的人,能有个力气活就行,灶台上的事,咱可不敢干。”
顾舜华:“嫂子,你觉得自己不能干?”
苗秀梅便笑了,不好意思地道:“我除了会干点家里活,还能干什么啊,我以前学习就不行,我妈从小就说过,生了一个榆木疙瘩,干什么什么不行,也就老老实实过日子。”
顾舜华一听,简直是想在心里“呸”一声苗秀梅她妈。
这都是什么人啊,把一个好好的女儿养成了家里干活的劳力,恨不得连轴转,虽说她这么能干,她和妈妈是轻松一点,可终究是不落忍。
这时候顾舜华看待苗秀梅这个嫂子,简直仿佛看自己女儿一样了,恨不得把她脑子掰开,给她改过来,抬起头,挺直腰板,人活这辈子,凭什么总憋屈自己!
不过她也知道这事不着急,嫂子是成年人,不是她的女儿,所以任重而道远。
两个女人一起抬着火锅回家,陈翠月正好切了猪头肉,一见这个,便道:“怎么也不说声,我好准备准备。”
当下干脆又洗了白菜心,要了冻豆腐、细粉丝和冬菇,另外准备了几碟家常的小菜,大家伙一起围着炉子吃火锅。
其实老派人吃火锅有讲究,要讲究时令,这个时候立春了,已经过了季,可这不是全家正好团聚在一起么,又新盖了房子,吃个火锅热闹,管它什么时令!
也是赶巧,外面阴天了,下起了春雨,春寒料峭,外面湿冷湿冷的,大家伙都进了屋,团团围坐在炉子前,下着火锅,边煮边吃,再就着毛豆花生并小酱瓜,啃一口芝麻烧饼,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几个男人喝起酒来,酒过三盏,难免话多,顾全福举起杯,感慨:“这么多年了,风风雨雨的,孩子们终于回来了,今天能吃一个全乎饭了!”
火锅烧得嘎达嘎达的,热气萦绕,大家听到这话,眼眶里都有些泛潮,时代的变革让他们一家都走向不同的风向,如今回来了。
八年过去了,曾经青涩稚嫩的脸庞已经染了沧桑,各自有了家室,走向了人生新的阶段,可终究还是聚在一起,在这细雨朦胧的春夜里,围着炉子,吃一顿火锅,喝一壶小酒,品味着毛豆花生的香。
孩子们吃了个饱,后来闹困,顾舜华便先领着他们过去睡了,等哄得差不多了,就听到门响,接着就是任竞年进来的动静。
他简单洗漱过,就靠着顾舜华躺在床上了。
“你妈和大哥怎么了,看着不对劲?”
“你也看出来了?”
任竞年躺下来,抬手揽住了顾舜华的腰:“你哥是因为什么事别扭着?”
顾舜华看看孩子,倒是睡熟了,也就随他去,口中却道:“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害了人一辈子,听着怪吓人的。”
任竞年却皱眉,摇头道:“一辈子?”
顾舜华现在已经不想去想这些了。
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又不是她能解决的。
她便道:“是啊,说我妈害了人。”
任竞年却开始分析开了:“如果是把人害死了,那就得说死了人,而不是一辈子,说害了一辈子,说明那个人还活着,而且生活的现状受到了影响。”
他这话可是把她给听乐了:“任同志,您继续。”
任竞年:“那什么事可以害人一辈子呢?高考,工作,婚姻,户口,这些都涉及到一辈子,但是高考还可以再考,工作可以变动,户口也可以挪,哪怕再难,也不至于到了害一辈子的地步,所以——”
顾舜华听着,几乎想给他鼓掌了:“那就是结婚的事了?不对,我哥那时候还很年轻,那就是搞对象的事?”
突然,顾舜华明白了:“我哥那时候搞过对象?结果没成?结果对方被他害了?”
任竞年:“我估计应该是和女同志有关系,而且是和搞对象有关系,但具体怎么回事,我们就难猜了。”
顾舜华点头,不过想想不对:“那如果我哥因为别的女同志和我妈闹情绪,我嫂呢,这是把我嫂摆哪儿啊?”
任竞年却道:“你哥嫂,那就更有问题了。”
顾舜华:“?”
任竞年:“你哥嫂之间不太对劲。”
顾舜华:“任竞年,你什么意思?”
任竞年却挑挑眉,没说话。
他其实想起来自己和顾舜华之间,当初他提议离婚回城,其实两个人闹腾过,不舍,无奈,最后终究感情有了一丝裂缝。
都不用多想,两个人的相处就能看出来,明显生分了。
而顾振华和苗秀梅之间,那种疏离的生分就更明显了。
只是具体怎么回事,他也想不出来,毕竟这个世界上许多事,永远比你能想到的更出人意料。
顾舜华看任竞年不搭理自己,也忍不住琢磨起来:“我哥对我嫂子挺冷淡的,但我嫂却小媳妇一样往跟前凑,任劳任怨的那样子我看着都不忍心,你说会不会是我嫂用了什么手段逼婚,这才嫁给我哥的?”
任竞年听着,笑出声,他无奈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觉得你这个嫂子是能干出那种事的人吗?”
顾舜华想想,摇头:“好像不能。”
任竞年揉她头发:“瞧你这样子,平时挺机灵的,这个时候怎么这么呆。”
顾舜华便不忿了:“你才呆呢!”
虽然她是不如他分析研究得好,但是他也不能这么说啊!
任竞年忙认错:“好了好了,我错了,看在我们新房子的份上,别生气了。”
顾舜华低哼一声:“回头房子得先可着我住,你在后头捡剩下的!”
任竞年:“嗯,你住七天,我只住一天。”
顾舜华瞥他:“你本来就只能住一天啊!”
任竞年便笑了。
顾舜华看他那样,也忍不住笑了。
于是他便抱住了她,低头亲她的脸颊:“想想我们的房子,是不是心情就特别好,一下子什么愁事都没了?”
顾舜华微仰下巴:“那当然了!”
两个人就势躺在床上,这个时候窗外春雨连绵,空气中飘着沁凉的气息,两个孩子睡得酣甜,夫妻两人低声说话。
商量着剩下的木材边角料做小凳子,做怎么样的小凳子,做多了还可以给帮忙的邻居分分,其实也不是什么顶要紧的事,就是这么随口商量商量。
伴着那簌簌秋雨声,这种小小的嘀咕声就显得格外亲密。
说到了最后,终于没声了。
任竞年低头亲顾舜华,顾舜华也有些那个意思,小心地看了看孩子,之后才压着声音说:“还是下床吧。”
她说这话,他自然懂。
宁静湿润的夜晚,自己的妻子偶尔的主动是如此让人心动,以至于听到这时,便有一股血直冲某一处。
他压低的声音带着嘶哑的质感:“嗯,你扶着墙,我从后面这样抱着你,这样做起来更能用上劲儿。”
这话太羞耻了,羞耻得顾舜华在这湿凉柔软的夜晚全身仿佛着火一般。
绵绵雨夜,一切都很漫长。
作者有话要说:中午给大家发上一章的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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