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1 / 2)
马车从东华门回了宫,一路畅通无阻。
柳皇后在中途就打发了大皇子,独自一人冲进了乾清宫。
“皇后娘娘,皇上正在休息,容奴婢去通禀……”
不顾内侍诚惶诚恐的阻拦,柳皇后直接往里走。
东暖阁内,正倚在美人榻上小憩的皇帝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不由蹙了蹙眉。
皇帝是喜爱皇后,可再多的喜爱也抵不住皇后这段日子时不时的哭闹不休,一哭二闹三上吊,轮番上阵。
最近这几天,皇帝是一看到她,就头痛。
帘子一掀,一身素服的柳皇后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楚楚可怜地喊道:“诏郎。”
这一声荡气回肠的“诏郎”让皇帝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皇帝幽幽叹了一口气,由着梁铮把他从美人榻上扶坐了起来,对着柳皇后招了招手:“莲儿,过来吧。”
皇帝把柳皇后招来自己的身边坐下,又对着梁铮使了个眼色。
梁铮便识趣地打发了这里侍候的宫人,全都退出了东暖阁。
湘妃竹门帘轻轻摇曳,龙涎香袅袅自香炉中升腾而起。
“诏郎,我方才悄悄出了宫……”柳皇后柔弱无骨地倚着皇帝的肩膀。
皇帝沉默不语。
这件事皇帝是知道的,只是没有让人去拦。左右由大皇子陪着皇后,应该不会让她做出太出格的事。
柳皇后捏着素白的帕子擦了擦眼角,发红的眸子里蒙着一层水汽,哀哀凄凄地说道:“我以后再也没有亲人了。”
“只有诏郎和大皇子了。”
“只有你们了……”
她的尾音难掩颤意,嗓音暗哑。
她一哭,皇帝的心更软了,想起从前她与他说起她自幼父母双亡,与大哥相依为命,被府里伯母婶母、堂姐堂妹刁难,说她要被伯母许配一个大她十几岁的鳏夫的时候,也是这般小鸟依人的样子。
“诏郎,我不是故意和你闹的,我只是害怕。”柳皇后说着,泪珠滚滚而下,娇躯犹如风雨中的娇花般轻颤不已,“这些天,我总是梦到小时候……”
皇帝心疼地揽住了皇后的肩膀,一手轻轻在她的肩头、上臂反复摩挲着。
她的每一滴眼泪都似落在他心湖中,让他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惜。
他的莲儿,是一个和顾明镜截然不同的女人,
她需要他,她离不开他,她不能没有他……她所有的仰仗都来自于他的宠爱,让他不忍苛责于她。
“莲儿,你还有朕呢。”皇帝放柔嗓音,垂首贴着她白玉般的耳朵允诺道,“万寿节那天,朕就会立大皇子为太子。”
他知道她不安,他早日立太子也是为了让她能安心。
皇帝缱绻地在柳皇后的额角吻了一下,情真意切地说道:“朕对你的情份如何,你应当知道的。”
柳皇后“嗯”了一声,柔柔地依偎在皇帝怀里,将脸埋在了他的
胸膛中,那半垂的眼帘下,被泪水洗涤过的瞳孔冰冷如一汪潭水。
是啊!
她知道的。
皇帝自是一言九鼎。
他说万寿节会立太子,那就一定会立。
只是,立的怕是顾明镜的儿子吧。
他的嫡长子顾非池!
她与皇儿不过是顾非池的踏脚石,对外的挡箭牌,等皇帝谋划好了一切,他们母子就会被皇帝毫不留恋地舍弃,就像她的大哥一样……
柳皇后心头一片敞亮,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唇角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笑得瘆人。
可出口的声音却是深情款款,情意绵绵:“臣妾自是相信皇上的。”
说话时,她一手在宽大的袖中攥成了拳头,长长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柔嫩的掌心。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皇上,”柳皇后又抬起了头,秀美的下巴微扬时,似有犹豫,“臣妾上回去天牢,大哥与臣妾说起了一件旧事……”
“大哥说,他有两本账册,被他藏了起来。”
“账册?”皇帝眉棱一跳,眯了眯眼。
感受到皇帝压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微微用力,柳皇后那沾着泪珠的眼睫颤了颤:“大哥说,是乾元九年至十一年的账册。”
皇帝沉默了,下巴的线条似乎也紧绷了几分。
柳皇后瞥了皇帝那阴沉的面庞一眼,没再往下说,话锋一转:“皇上,臣妾最近一直很害怕。”
“臣妾已经没有大哥了,若是皇上因为大哥的事,弃了臣妾,舍了皇儿……”
“昨夜臣妾还梦到皇上立了二皇子为太子……”
说着,柳皇后又开始落泪,两行清泪沿着那白皙如玉的面颊往下掉。
她捏着帕子轻轻拭泪。皇帝若是不想让那些见不得人的账册曝光,必是要设法安抚自己的。
“你啊。”皇帝被她哭得心都揪在了一起,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想着皇后梦到立储,皇帝心念一动,暗道:罢了罢了,也就是早几日而已。
“梁铮,笔墨伺候。”皇帝拔高嗓门唤道。
帘子被掀起,守在帘子外的梁铮立刻走了进来,亲自给皇帝伺候笔墨。
淡淡的墨香弥漫在空气里。
皇帝执笔蘸墨,微微躬身,开始书写。
他如今眼神不太好使了,因此写字时,头伏得很低,自然也就看不到柳皇后眸中的异色。
不消片刻,皇帝就当着柳皇后的的面亲笔写完了立储诏书,最后拿起玉玺,重重地在诏书的末尾盖了印。
那抹鲜红色的玉玺印在纸上鲜艳似血。
皇帝又将那枚沉甸甸的玉玺放回了匣子里,转头对着柳皇后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过来看看。”
“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柳皇后仔细地将这封诏书看了又看,目光在“皇长子唐越泽”这几个字上盯了许久。
皇
帝看着这个他此生最爱的女人,一往情深地说道:“阿泽是朕最珍爱的儿子,朕当年允诺过你的——”
“会把这江山交手交到我们的阿泽手里。”
“朕从来没有忘记过对你的承诺。”
“皇上,”柳皇后一把捏住了皇帝的袖口,一手指着案头的那封诏书,眼角犹红的面庞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期盼地看着他,“能不能……”
这封诏书能不能给她?
见皇后展颜,皇帝心下一松,本欲颔首。
这时,旁边的梁铮笑着提醒道:“皇上,该用药膳了,已经是未时了。”他恰恰好地打断了皇帝的话。
皇帝看了看一旁的西洋钟,指针刚过未时。
对了,要用药膳了。这药膳他吃了几天,效果倒是不错,他夜里睡得更好,白天也精神了一些。
皇帝点了点头:“端过来吧。”
药膳的药香扑面而来,梁铮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被梁铮这一打岔,皇帝的理智回笼,犹豫了一下,想想这立储诏书现在给皇后也不太合规矩,会让人觉得后宫干政,皇儿得位不正。
皇帝便又改口道:“莲儿,距离万寿节也就只有半个月了,等那天,朕亲自送到皇儿手中。”
柳皇后半垂着眼,双眸一直死死地盯着那道诏书,一瞬不瞬,藏在袖中的手攥得更紧了,掌心几乎被指甲掐出血来。
她的心更冷了,心知肚明,这诏书不过是他哄自己的手段而已。
要不然,怎么会刚刚好就在他要把诏书给她的时候,梁铮就出声了呢?
肯定是他暗中吩咐的,不然梁铮一个区区阉奴怎么敢打断主子说话!
柳皇后闭了闭眼,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压下心头汹涌的情绪。
“好,臣妾都听皇上的。”柳皇后柔柔地应了。
她面上柔若柳丝,心却如磐石般冷硬。
这份诏书是皇帝亲笔写下的,他怕自己把账册的事揭出来,那么,至少在万寿节前,不会暗中销毁。
只要皇帝一日没有公开把顾非池认回来,顾非池就只是卫国公世子。
这份盖了玉玺印的诏书,就是名正言顺的传位诏书。
有了这份诏书,一旦皇帝有了什么万一,她的皇儿就是名正言顺的新帝。
柳皇后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走了两步,很顺手地从梁铮手里的托盘上接过那盅药膳,蹙了蹙柳眉:“皇上,药膳还有些烫,还是先凉一会儿再吃吧。”
她把那盅药膳放到了一边,又打发了梁铮:“梁铮,你先下去吧,这里有本宫服侍皇上。”
“那奴婢就先出去了。”梁铮低眉顺眼地行了一礼,步履无声地退了出去。
柳皇后朝那摇晃的门帘望了一眼,飞快地打开了汤盅的盖子,用袖子遮着,往汤盅中滴下了一滴透明的液体。
这是皇帝亲口交代大哥的,只要每天一滴,连续服上些日子,人会死得无声无息。
就跟昭明一样。
除非死后几个月再开棺,不会有人发现的。
毕竟,皇帝的棺椁可不像昭明的棺椁能任由人说开就开。
柳皇后扯了下嘴角,端着汤盅装作吹了吹,便转过身,亲手将那盅药膳端给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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