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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裴昊一字一顿道:“裴家养育之恩,南尖岭一战,我一死已全部还清了,况且......”

他滞了滞,低声道:“况且裴家一直有你这真正嫡长子在,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裴昀闻言一怔:“大哥你此话何意?”

忆起陈年旧事,裴昊神色几多感慨,几多复杂:“我自被爹娘收养入府,感念其恩,日夜思报,为国为家,成人成才,读书习武皆是尽心尽力。后来有了二弟三弟,我身为长兄,更是以身作则,严于律己,不敢丝毫懈怠。奈何天赋有限,并不出类拔萃,可我笃信勤能补拙,暗地里比旁人多吃十倍的苦,花百倍的力气,最后将将能落得个差强人意,也算是不曾辱没裴家门楣。”

“然而后来,你回来了。”

裴昊微微一笑,透出淡淡苦涩,“见到你之后,我才真正明白,何为人中龙凤,何为天纵奇才,凡夫俗子与之差距如鸿沟天堑,岂是我等庸碌之辈悬梁刺股能追得上的?我练了十年枪法,你不过只学了三个月,我便已不是你的敌手了。”

“你是我四弟,纵使素未谋面,我仍将你视作亲生兄弟,你自幼离家,我心中怜惜,你文韬武略,我本乐见其成。然而相形见绌,众口铄金,妒忌自生。那段时日,无论我走到哪里,旁人无不对你交口称赞,皆言不愧是裴家嫡出亲子,果然名副其实,日后继承侯府,必能青出于蓝,光宗耀祖。我清楚自己的身份,素有自知之明,并不贪恋继嗣袭爵,可仿佛一夜之间,裴家只剩下你四郎一子,连爹娘眼中都只有你,我裴昊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一番肺腑剖白将裴昀听得震惊不已,她从不曾料到,过去大哥心中竟有如此多的酸楚难言,一时不禁心生惶恐,如同做错事的孩子般,手足无措的解释道:

“我、我岂是什么天纵奇才?不过是师门武学精深,我连其一成皮毛也未学到。爹娘待我偏爱,不过是因没能将我自幼养在身旁,心生愧疚,他们怎会只疼我,不疼你?爹爹不只一次对我夸赞过大哥你稳重内敛,深谋远虑,排兵布阵颇有大将之风,叫我多多学习,有你日后继承裴家,他甚是欣慰!还有,还有我怎么可能同大哥你争抢嗣子之位,我、我其实——”

“我知,我一直都知,一开始爹娘便告诉我了。”裴昊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你本应是我四妹,而不是四弟。可正因你坦荡无辜,便更衬得我卑劣无能,我竟是连个二八之年的小女子也不如。”

裴昀一噎,竟是再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死寂一般的沉默在屋内漫延开来,好似一双无形的大手,撕开裴昀的胸膛,将她心肝脾肺都攥得死紧,令她一时呼吸不能,不由得偏过头去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如此牵动了内伤,剧烈的痛楚将她湮没,喉头瞬间泛起令人作呕的腥甜。

裴昊漠然望着她,直到她终是咳得再也咳不出声响,脸色一片惨白死灰,房中再次恢复宁静之时,他才又接着道: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如此这般不过是我心胸狭窄私念作祟,时过境迁看来着实可笑。然这些话憋在我心中太多年,今朝一吐为快,才终算释然。如今你成了小裴侯爷,我做回了阿穆勒,也算是桥归桥路归路,各得其所。”

裴昀瘫软在床上,惨淡一笑:“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愿和我回去是不是?哪怕有朝一日宋蒙反目,你要与我为敌,与大宋为敌,要亲手杀害大宋子民,掠夺大宋江山,你也要选择做你的蒙兀王爷是不是?!”

“是!我意已决,如今话已至此,日后休得再提!”裴昊霍地一声起身,大步向外走去,待走到门口之时,忽地顿住的脚步,回过头来问道:

“霖儿身量有多高了?”

裴昀一愕,随即便有无尽的苦涩酸楚涌了上来,她轻声道:

“去年离京时,他已到我肩头,但少年郎最是窜高长个时,况且他日日习武不倦,待此番回去,说不定又高了......”

“好,好,好儿郎自该如此!”

裴昊眸中闪过欣慰暖意,却在下一瞬被他强自压抑了下去。

“不必告诉他我尚在人世,便叫他以为他的父亲裴昊为国尽忠,战死沙场了罢,我所经历的挣扎困苦,不希望他再重蹈覆辙了。”

他最后撂下了这句话,而后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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