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第940章 你跟皇帝玩脑筋,皇帝对你诛九族(2 / 2)

加入书签

比如徐成楚反对《丁亥学制》,他的理由就很充分,皇帝欣然采纳,并且给他升了官;

比如重开西域,石星言作为一方总督,带头跟皇帝对着干,石星言不仅没有威罚,相反还获得了圣眷;

比如吉福总督府的遥远,最终吉福总督府降级;

比如王崇古这个准反贼出身,以文成,仅次于文正的谥号风光大葬;

比如周良寅这个贱儒,还有机会回到文华殿上,回到权力的中枢。

这都代表了皇帝是一个良言嘉纳的明主,万历维新的风气是十分开放的,高攀龙这个高老头,屡战屡败,依旧可以表达自己的观点,甚至引起皇帝的重视。

陛下让人说话,这种环境,还要搞倍之,死有馀辜。

「陛下,高攀龙没那个胆子,贱儒都是比较惜命的。」周良寅思索了下,给了另外一个理由,他也是贱儒,贱儒最大的特点是惜命。

贱儒也就当个奸奇,哪有那个勇气冲撞皇帝,不要命了?

「这倒也是。」朱翊钧闻言,为之错愕了一下,才点头说道:「朕会盯着他,他要是蛊惑人心,闹出邪祟之类的乱子来,朕容不得他。」

「陛下圣明。」周良寅俯首说道。

朱翊钧和周良寅说起了正事,主要是讨论了山西发展的情况,周良寅欲言又止,但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山西有煤,但这些煤,都是匠人们冒着生命危险,一点点挖出来的,是不是会因为一些形而上的原因,比如全国一盘棋,比如保障供应等等理由,让山西低价丶甚至允许各地打欠条让山西供应煤炭?

「谁在对山西施压?谁在威胁山西?户部借着修驰道的两百万银,对山西施压,要山西低价保证煤炭供应吗?还是其他布政司仗着自己文化教育的优势地位,要求山西?」

「难不成想在大明弄个安史之乱出来?」朱翊钧闻言,语气颇为严厉的说道。

朱翊钧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徐州知府刘顺之面临的难题,保漕运还是保民生。

保漕运对上负责,保民生对下负责,刘顺之前面四任知府选择保漕运,把徐州搞得一团糟。

刘顺之选择保民生,既保住了民生,又保住了漕运。

大明眼下的外部局势,完全没有急迫到要牺牲山西来保证全国发展的地步,万历维新之前,大明在世界范围内仍然是天朝上国,不过稍微有些虚而已。

万历维新之后,是真正的天朝上国!

周良寅莫非也面临了这样的胁迫?还是有人用他的升转威胁他?朱翊钧倒是要看看,谁这麽大的胆子!

安史之乱爆发的原因,不仅仅是安禄山的野心,还有大唐长期对河北地区的朘剥导致人心向背,安禄山在第一年就死了,安史之乱打了整整八年。

安禄山死,安庆绪上;安庆绪死,史思明上;史思明死,史朝义上;史朝义死后,再没有一个号令群雄之人,在各自的割据头领的带领下,河北人继续抵抗。

这绝不是唐玄宗李隆基信任安禄山惹出来的祸,更不是杨玉环红颜祸水。

如果苛责山西,搞出不下于安史之乱的民变来,那才是因小失大,那才是大明耻辱,朱翊钧恐怕要跟李隆基坐一桌去了。

朱翊钧宁愿跟始皇帝丶汉武帝这些暴君坐一桌,也不愿意跟李隆基坐一桌去。

「陛下,没有威胁,只是臣有些担心。」周良寅赶忙说道,陛下的想像力,总是在这方面如此的跃进,他就是有这个担心,陛下就想到了有人胁迫,就想到了安史之乱。

「真没有?」

「真没有。」周良寅指了指自己的补子说道:「陛下,臣现在是三品大员,刑部左侍郎,工党魁首之一,谁敢威胁臣?臣不威胁他们就不错了。」

「说的也是,周爱卿勿虑,朕有办法…等下,容朕缓思。」朱翊钧忽然有些怅然若失,他对着冯保说道:「冯大伴,拿十二件国窖,送到西山陵寝,祭祀文成公。」

王崇古生前十分喜欢喝酒,但凡是行军打仗的文武官,都好这一口,但随着年纪增长,自万历九年起,王崇古就再不喝酒了。

他要保证身体健康,要积累足够多的圣眷,保护自己的身后名,他一直燃烧自己到十七年的腊月三十。

「臣遵旨。」冯保不清楚陛下说得好好的,为何突然提到了王崇古,但他还是领命,让小黄门办事去了。

朱翊钧对着周良寅说道:「这事儿好办,周爱卿,如果有人胆敢逾期一年不交煤款,把欠帐的单子给稽税院,稽税院代催。」

「嘶!」周良寅本来还在头疼驰道修通了,煤款是否能够顺利支付,但陛下这一句话就解决了问题,这让周良寅豁然开朗。

这个办法的毒辣,简直是读书人才能想出来的办法!真的是太毒了!

「陛下圣明!」周良寅再拜,这真的是圣天子了,不给煤款一定是没有完税,让稽税院代催,简直是破局妙手,妙不可言。

「朕不过是拾人牙慧,这都是文成公的主意。」朱翊钧示意周良寅免礼。

周良寅眉头稍皱疑惑的问道:「文成公遗策?」

朱翊钧没有保留,把晋商搞得恩情债详细的说了一遍,只不过没有提及这恩情债和捣巢赶马的联系罢了。

王崇古的亡语,不仅仅是提醒恩情债这种办法可以对外,也能够用于对内,提醒皇帝,要利用好手中的工具,调节各个地区发展不平衡。

「陛下圣明。」周良寅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思虑再三,不觉得这是王崇古的主意,王崇古就是觉得安南要教训,恩情债这个手段,十分合适。

用相同的手法,利用稽税院调节地区发展不平衡,地方与地方的经济往来矛盾,完全是陛下个人的理解,不是王崇古的本意,根本就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朱翊钧和周良寅聊了大约一个时辰,周良寅在官厂营造和官厂经营上有着十分独到的见解,在周良寅看来,屯耕和官厂,看起来天差地别,其实是一回事儿。

在他看来,工农不分家,屯耕是生产,官厂也是生产,殊途同归,他用屯耕经验来营造经营官厂,无往不利。

朱翊钧颇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受益良多。

「臣告退。」周良寅再拜,离开了通和宫御书房,前往吏部勘验火牌印绶,到刑部走马上任去了。

如果关心邸报,心思稍微敏锐的人,就会发现,自万历九年后,张居正在刻意的降低自己的影响力,其身份已经从万历维新的主导者,变成了一个辅佐纠错的身份。

万历维新的主导者变成了陛下,代表着大明权威人物只剩下陛下一人。

万历九年之后,张居正推出了两个新政,一条鞭法和吏举法,一条鞭法只在松江府施行,其他地方紧急喊停,而吏举法是万历十五年才开始推行。

这自然是因为张居正归政,权力收缩导致的结果,但更是张居正自己有意为之。

这些年,张居正一直在捣鼓他那套连皇帝都不是特别认可的恩情叙事,这看起来有些笨拙,和过去那个张元辅丶张先生,有些格格不入。

「骆思恭,我问你个问题,如果陛下下旨,让你的剑刃对准陛下,你会怎麽做?」张居正把骆思恭叫到了全楚会馆书房文昌阁内,问了骆思恭一个很莫名其妙的问题。

「额,比试吗?如果是比试的话,我一定会倾尽全力。」骆思恭虽然不明白元辅这麽问,还是照实回答,只有全力以赴的比试,才能让陛下武艺精进。

陛下今日能连开十五次虎力弓,过一日还能再开,这里面有他骆思恭的功劳,陛下从来不是柔弱无力丶没什麽自己主见的先帝,陛下是能开虎力弓的猛人。

「不是。」张居正摇头说道,不是比试,那意思就很明确了,如果皇帝真的让骆思恭弑君,骆思恭会如何做?

骆思恭思索了下,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那我就自杀,君命不可违,陛下让我做什麽,我就得做什麽,但这事儿我做不了,自杀就是了。」

「明白了。」张居正露出了一个笑容,颇为认可的说道。

「你下去吧,我把这几份奏疏写完。」张居正示意骆思恭可以继续找辣椒去了,他要做事了。

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会面临种种考验和诱惑,需要面对权力丶宗教丶金钱丶美色等等异化,如何在这些异化面前,保持清醒?

这个问题,张居正想了几十年,他终于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忠诚,用忠诚去对冲这些异化和诱惑,保持足够的清醒和理性。

对陛下的绝对忠诚,逐渐演化为对大明的绝对忠诚,对大明万民的绝对忠诚,就是张居正最终要完成的恩情叙事的全貌。

过往的忠,是狭义的,局限在了忠君之上,而现在,张居正通过构建恩情叙事,完成忠从狭义到广义上的扩展。

张居正很快写完了自己的奏疏,而后在内阁先跟凌云翼丶沈鲤丶张学颜商量,内阁形成了一致意见后,呈送陛下朱批,奏疏并没有被皇帝打回,次日清晨,皇帝将奏疏拿到了廷议上进行廷议。

张居正要做三件事。

第一件事,将皇帝之前亲自注解的四书五经,进行了再次校准,并且进行了很精准的释义,防止误读,皇帝邸报圣旨编纂成册,以四字韵文,编写了1200言,以《圣人训》为名,编纂了一百五十事。

将这些内容,确定为了三级学堂必读必考内容。

第二件事,对院试丶乡试进行全面改革,下一科开始考新四书五经丶圣人训里的内容,而且农学纳入了乡试范围。

第三件事,从内阁到天下臣僚,要对新四书五经丶圣人训丶算学丶农学四种学问进行考成,不求研读,但要求真的看完,形成普遍共识。

「朕觉得《圣人训》这个名头实在是太大了,不好,改为《维新记事》;只讲朕说的话,不好,将历年收录的邸报进行汇编,才算完整。」

「《蒙求再编》从伏羲开天讲到了隆庆年间,那麽《维新记事》就讲万历年间的维新故事,也让天下士林知道,朝廷的政令有什麽,为什麽要这麽做,省的忘了为何要出发。」

「格物博士丶忠勇英烈,都值得大书特书,尤其是侯于赵《翻身》这一篇,也格外重要。」朱翊钧提出了具体的修改要求。

他从来没有阻拦张居正搞恩情叙事,可张居正提出的这套解法,但太过于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朱翊钧认为不太妥当,因为完全不符合行之者一,信实而已。

维新之功,既有君圣臣贤,更有万夫一力,过于片面强调皇帝的英明,反而让人无法信服。

(本章完)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