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2章 求荣得荣,前赴後继(1 / 2)
第922章 求荣得荣,前赴后继
朱翊钧回到了忠诚的顺天府,休沐了三日,不是长途奔波车马劳顿,朱翊钧坐的是大驾玉辂,出门都是缇骑开道,他根本没有感觉到疲惫,而是在处理积压的奏疏。
大明在皇帝南巡,朱载堉不怎麽管事,朱常治这个小孩,也管不了事儿,内阁的四位辅臣,有些事儿并不能决断。
第一件事关于陕西旱灾饿死人的追责名册,赈灾粮一定要用于赈灾,也一定要有粮食。
陕西旱灾有人祸。
朱翊钧拿着奏疏,觉得神奇,平凉府知府的九族难道是批发的不成?人的胆量居然能大到这种地步?真的不怕灾民攻破州县,把这些贪官污吏给生吞活剥了?
陕西旱灾饿死了千馀人,主要集中在了平凉府,这引起了所有御史的注意。
府库里没有粮,而西安府发的赈灾粮,都没有用于赈灾。
吏部丶户部的清查发现了猫腻,最终确定了这一次的贪腐案,而都察院丶刑部丶大理寺给的判罚是斩立决,涉案三十二人。
「平凉府的府库里没有粮食,是因为绥远种树种牧草,挪作他用了吗?还是因为要赶陇开驰道的修建,才没有存粮,也没有赈灾?」朱翊钧觉得平凉府知府衙门,大约是在完成圣命和保民生之间,为了升转,选择了完成圣命。
如果是这样,算是朝廷之恶,也不能完全怪平凉府知府衙门胆大包天。
冯保翻找了下,将另外一本奏疏呈送御前,俯首说道:「吏部丶户部丶都察院,查的很清楚,这件事惊动了德王殿下,德王发了缇骑去平凉府查问了三月有馀。」
「府库钱粮,既没有用于种树种牧草,也没有挪作陇开驰道摊派。」
「赈灾粮全都高价售卖了,为了填窟窿。」
朱翊钧拿过了奏疏,看了许久,才拿起了朱笔说道:「人杀了不算完,其家人流放金山城也不算完,刊登邸报也不算完,把案子公布之后,在平凉府衙里立块碑,把这件事世世代代的传下去。」
案子颇为复杂,万历十三年,平凉府还是陕西地方,考成上上的知府衙门,平凉府也算是政通人和,这一年,知府衙门来了个经纪买办,经人介绍后,这位经纪买办认识了知府,拿到了府库银的支配权。
平凉府知府交代,都是财迷心窍,才信了经纪买办的鬼话。
这位经纪买办拿着银子到西安府换成了承兑汇票,到了京师进了燕兴楼,投入到了金银市之中。
知府也不是个傻子,派了三个人日夜不离身的盯着经纪买办,起初经纪买办赚了不少的银子,然后,就遇到了金池总督府金船到港,金价暴跌,赔了个一乾二净,经纪买办绝望自杀。
平凉府知府衙门损失了十一万银,就开始兜售府库的存粮,填补府库银的亏空,想着朝廷稽查,就火龙烧仓平帐,结果没等到朝廷稽查府库,大旱先来了。
平凉府知府衙门上下,都为了这笔只有十一万银的亏空发了疯,在西安府发赈灾粮后,一不做二不休,选择了趁着粮价,高价贩售,然后趁着灾年,兼并了三千顷的土地,算是把亏空的帐做平了。
因为平凉府旱灾饥荒饿死的人最多,朝廷无论如何都要追查清楚,最终把这些事儿,全都查的清清楚楚。
一步错,步步错,最终滑入了深渊。
这个案子最离奇的地方,就是经纪买办居然能说服知府衙门,把银子都拿去金银市里赌博。
按理说官僚最注重的就是稳定,一切不稳定因素,都会畏惧。
缇骑们当然不信是财迷心窍,就反覆走访调查,那个已经死了的经纪买办,都进行了全面的调查,最终确定,这个经纪买办背后没别人了。
死掉的经纪买办,是在燕兴楼金银市赚了点小钱的平凉府商人,回到平凉府之后,四处摆阔,平凉府上上下下都流传着这个商人是财神爷转世,这一来二去,三人成虎,传的越来越离谱。
平凉府知府见了这个商人数次,最终认为此人真的有些本事,才招揽为了师爷,负责勾稽之事。
事情的真相有些过于离谱,以至于增加了它的可信度。
陕西总督石星言被言官连章弹劾了,主要是石星言不肯遵从朝廷海陆并举的大计,坚决反对过多投入重开西域。
最关键的是:宁远侯李成梁被偷袭也跟石星言有关。
「怪哉,被石星言坑了的李成梁一言不发,倒是言官们喋喋不休。」朱翊钧翻动着奏疏,石星言有点扛不住了,上了致仕奏疏。
石星言是精算派,他觉得,让李成梁带着三千客兵可劲的折腾就是,折腾多大地盘就是多大地盘,大明重开西域应该以二十年丶五十年为尺度,而非一朝一夕,主要是维持进攻和开拓姿态。
陕甘绥太穷了,根本撑不起大规模的开拓。
言官们弹劾石星言的第一个理由,就是不忠君上开辟事,不体国朝振奋意,这是一顶很大的帽子,但石星言只能戴好,毕竟他真的和皇帝的主张不同。
李成梁召集了西域的部族奴酋,拿出了他在辽东的打法,拉一批,打一批,结果李成梁许诺的条件没能兑现,西域这些奴酋觉得李成梁出尔反尔,就偷袭了李成梁。
李成梁手下的客兵,各个都是凶人,偷袭贼人满打满算不过一千二百人,三千客兵,打的对方哭爹喊娘。
奇怪也奇怪在了这里,李成梁只说这些贼人敢偷袭他,他一定会报复,但他奏疏里没说,石星言坑了他,不肯兑现他给的许诺,导致了被偷袭。
「宁远侯和陕西总督的奏疏,都在这里了。」冯保取出了两个密匣,里面是李成梁丶石星言的密疏。
朱翊钧确定火漆封口后,打开了密匣,看完了两本密疏后,就直接烧毁了,而后将所有弹劾石星言的奏疏全都盖了『否』的印章,打了回去。
密疏就是二人,把前因后果讲清楚讲明白,二人的密疏内容,基本一致,和御史言官们的弹劾一致。
这事还真不怪石星言,实在是李成梁以为自己在辽东,以为自己背后是一百万顷的垦荒田,给的承诺太大了,石星言真的兑现不了。
石星言说的对,做的也对,朱翊钧从没去过西北,没去过陕西甘肃,那些地方确实穷,穷的撑不起大规模征战。
朱翊钧一直忙到了日暮时分,才把积压了半月的奏疏处置清楚。
「皇后千岁,带着皇长子殿下在西花厅等候两刻钟了。」冯保见陛下忙完了公务,才俯首说道。
朱翊钧去了西花厅,坐在了太师椅上,笑着说道:「娘子,朕打算册封治儿为皇太子。」
朱翊钧打算立嫡长子为太子,这是朱常治监国之后的必然。
「还是再等几年为宜。」王夭灼看了眼朱常治低声说道:「治儿年纪还是太小了些,现在做太子,恐怕担不起那些个风浪。」
反正朱常治是嫡长子,这太子位基本没有什麽悬念,朝臣们也挑不出理来,太早封太子,反而不是好事。
有了太子,有些离经叛道的大明皇帝,是不是可以去死了?
但凡是比较霸道的君王,都和太子的关系有些微妙,比如汉武帝和太子刘据,比如唐太宗和太子李承乾。
在大明当太子也是比较危险的事儿,开辟之初有朱标,朱标一死,朱元璋就跟发了疯一样;
嘉靖二十八年,庄敬太子刚刚在三月十五日行冠礼,十六日加冠,十七日突然爆疾去世。
王夭灼一方面不想让孩子刚刚九岁的年纪,就承担这些风风雨雨,另一方面,也要再看看朱常治是否能肩扛日月,肩负江山社稷。
一旦册封太子,意味着复杂丶残酷的政治斗争,就会不受任何人控制的扑向朱常治。
朱翊钧仔细权衡了下说道:「朝臣虽然没有请命,但名不正言不顺,朕不册封太子,对于治儿而言,也不公平,不过娘子的担心,也有道理,那就再等等也行。」
朱常治经过这次监国已经是实质上的太子了,他只要自己不犯下滔天的过错,那就没人会废掉他,即便是他长大成人,确实十分平庸。
朝臣们没有因为太子的事上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皇帝有些离经叛道,但没打算废长立幼。
不封太子,对朱常治最不公平。
「父亲,孩儿倒是觉得晚几年极好。」朱常治倒是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他的确还小,但不代表他听不懂人话,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和思考。
朱翊钧倒是有些惊讶的问道:「为何?」
朱常治眉头紧蹙,思考了片刻,才郑重的说道:「皇叔自从大婚后,就再没从潞王府来宫里看过孩儿了,孩儿还小的时候,他每次过来,都带着各种各样的杂耍。」
潞王朱翊鏐很喜欢孩子,经常逗朱常治玩儿,但自从变成了『臣弟』之后,家人就变成了臣子。
对于小孩子而言,朱常治无法理解复杂的政治,可他能感受到亲疏远近,一个亲人不再是单纯的亲人了,朱常治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这种变化。
而且他觉得自己要是成为了太子,那父亲就是父皇,母亲就是母后了。
朱常治曾经不止一次的想,为何亲叔叔会变得如此陌生?想的多了,他便理解了那句,最是无情帝王家。
如果他要是做了太子,是不是也要和叔叔一样,遵守那些繁文缛节?
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对于朱常治而言,爹不是爹,娘不是娘,是父皇,是母后,这件事和天塌了一样的可怕。
朱翊钧听闻,也是有些感慨,宝歧司刚建的时候,他在地里干活,朱翊鏐就整天拖着个鼻涕泡,在后面撒尿和泥玩。
可现在,朱翊鏐已经完全恪守人臣的本分了,甚至把封地看向了金山城。
「那就暂缓几年吧。」朱翊钧最终做出了决策,反正朱常治这个嫡长子是事实储君。
「治儿养的三花猫死了?」朱翊钧说完了正事,问起了朱常治养的三花猫。
大明皇宫有很多的猫,内府衙门专门设有一个猫儿房,有近侍四人,专门负责养猫,这些宫里的猫,也有三六九等,花色好看的丶脾气温顺的都会进献御前和各宫娘娘。
朱翊钧尚节俭,猫儿房的猫从最多百馀只降到了十二只。
朱常治养的三花猫,并非猫儿房进献,而是去年四月,朱常治看到了墙角看到了一只在墙洞里躲雨的小猫,大概只有巴掌大小,刚刚满月,花色不是很好,嘴下有一块黑色毛发,看起来有些怪诞。
朱常治养了它,取名墨竹。
彼时刚满月的墨竹,脾气非常温顺,而且很爱乾净,从来不会乱吼乱叫,朱常治也就是养,从不会过分靠近,毕竟猫爪子挠一下,咬一口,很容易得疯病,猫儿房的小黄门总是抱着给朱常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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