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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7章 国事从不是儿戏(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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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当然要知道,因为如果真的让冉淑妃北归,两个皇子,怕是也命不久矣,这种宫里的巨大变化,外廷自然要知道。

王者无私,天下江山系于皇帝一人。

「你不觉得…我是说…哎呀,我的意思是,完全没必要嘛,那是陛下枕边人,不用把治吏的手段,拿出来治理后宫,我觉得王皇后母仪天下,处置张弛有度。」王崇古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王崇古觉得陛下处置不好,不如王皇后。

皇帝既然告诉张居正,就是告诉外廷,内阁要对这件事有个态度,哪怕是含混不清。

张居正沉默了下,摇头说道:「陛下其实是个至情至性之人,那时候谭纶重病,不省人事,陛下每日都要询问情况,变成今天这样,实乃江山社稷之重的必然。」

陛下的是个很宽仁的君主,无论谁反对,张居正都是这个态度。

在矛盾冲突没有激烈到不可调和之前,陛下都是愿意商量,且愿意给极好条件的,规则也很明确,再一再二不再三,当然,该动手的时候,陛下不会犹豫。

可是长期政治斗争,让陛下变成了这样,是国事所累。

怪冉淑妃动心思?宫里每个妃嫔都会动这种心思;

怪皇帝处事偏激?任何人坐在那个位置上,经历了十七年复杂残酷斗争后,都会变成那个样子。

但凡朝臣们有点恭顺之心,少弄点选贡案这类的逆案,陛下也不会如此的偏激。

张居正其实理解皇帝,选贡案的关键时刻,皇帝对冉淑妃起了疑心。

宫里从来不是密不透风,王景龙闯进了乾清宫丶皇宫中轴线付诸一炬丶西山袭杀丶仁和大火等等,这些案子,让皇帝不得不起疑心。

针对陛下的刺王杀驾,从来没停止过,冉淑妃动心思,万一想要在外廷有所助益…

「要怪就怪陛下登极之时,大明局势危如累卵吧,哎。」王崇古听张居正如此说,重重的叹了口气。

万历初年主少国疑,天下危如累卵,皇帝变成这样,只能怪大明国势每况愈下。

陛下逐渐成为了是一台冷漠的丶无情的政治机器,这对大明当然是好事,但对陛下个人和身边人而言,是一种天大的不幸。

陛下这台冰冷的机器,过去十七年做决策,对外不受威胁丶对内不受任何所谓民意的裹挟,毫无感情,追求大明国家利益长期化丶最大化的博弈输出机器。

张居正颇为庆幸地说道:「不过也还好,皇后千岁还能劝得住,不必过分担心。」

王崇古不再多言,他在张居正的奏疏上,贴了个浮票,其实阁臣们都心照不宣,有一个问题,无法回答。

那就是,现在王皇后还在,自然还能劝得住,万一,王皇后不在了呢?

只有天知道了。

朱翊钧在万历十七年五月二十三日,抵达了南衙莫愁湖行宫,开始筹备南衙公审事宜。

张诚是这次选贡逆案的主持者,他将所有的卷宗带到了行宫内,开始挨个面呈陛下,越是呈奏,张诚说话声音越小,不是他差事办的不好,是因为陛下的脸色越发冰冷。

「所以说,朕远远低估了这次选贡案的规模。」朱翊钧看出张诚的紧张,收敛了一些怒气,开口询问道。

张诚俯首说道:「从案卷来看,其规模之庞大,远超廷议之设想,江西丶湖广丶浙江丶福建部分地区丶广州也是如此,逆党罗列投献之家名册,凡是在册,学业全都受阻。」

「不仅仅局限于南衙的江左江右。」

「陛下,还有个事儿,求到礼部,礼部诸官不敢上奏,就求到了臣这里。」

从案卷显示,有一批山西豪奢户在万历初年也曾卷入逆党。

那时候,王崇古反出晋党,摁着晋党的势要豪右刷圣眷,晋党中人有不少,就加入了逆党的行列之中。

但很快,晋党就跑了,因为晋党的根基是晋商,晋商唯利是图。

皇帝的燕兴楼是真分红,真金白银往家里抬银子,这批晋党给皇帝一千万银买命钱,还有三年就彻底回本,唯利是图的晋商们,反覆权衡利弊后又跳反了,跑到王崇古门上磕头去了。

这批富商巨贾,就有六十馀家,上了投献之家的名册。

唯利是图的晋商,十分恐惧,他们觉得自己没有完全躲过这次的巨大政治风波,这会儿晋商们在京师活动,看能不能政以贿成,送陛下点银子买命。

而这次晋商选择的方式,是砸给丁亥学制。

礼部不敢收这笔巨款,甚至都不敢问陛下的意思,这轻易卷到这种案子里,先问问九族的意见比较好。

晋商们也在南京活动,希望张诚能放过他们一马,张诚哪敢在这种大事上糊弄陛下,就如实说明了情况。

「什麽时候的事儿?」朱翊钧面色平静的询问道。

张诚将案卷找了出来,呈送御前说道:「万历五年到万历七年,晋人离去,完全是这些逆党,根本不是真心接纳这些晋人,连拜帖都不收,晋人见自讨无趣,也就离开了。」

朱翊钧的手指在桌上敲动了着,思考了片刻说道:「那时候万历维新前途不明,晋人也在王次辅那里受了不少的委屈,算他们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了,再无逆举,就不必追究了。」

选择跳船的不再少数,既然不是死不悔改,没必要过分追杀。

「臣倒是以为,银子还是要收的。」张诚倒是给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十分确定的说道:「人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即便是迷途知返,但逆举既定。」

「没有任何的追究,不用付出任何的代价,他们还会这样继续做,旁人看到,也会这样做。」

「有理,多少?」朱翊钧点了点头,认可了对张诚的意见,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申时行丶王家屏如此,冉淑妃也是如此,朱翊钧这个皇帝也不例外。

「一千万银。」张诚俯首说道:「六十六家,把南洋种植园都抵押了出去,凑了一千万银出来。」

「晋商在南洋还有种植园?」朱翊钧大感惊奇,这晋商真的是唯利是图,哪里赚钱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

「这还是托了陛下燕兴楼交易行的富,要不深处内陆的晋商,很难在开海里获利。」张诚起初也感到惊讶,详细了解后,才知道了原委。

晋商成为投献之家,也变得理所当然了起来。

逆党的银子,不是阿片,就是人口买卖丶私市,晋商挨了那麽多毒打,对陛下的狠辣,一清二楚,看到这种生意,不跑才怪。

「林烃临死前交代,江西二百八十家书院,也存在南衙选贡的现象,缇帅骆秉良派缇骑明察暗访,发现了端倪,只不过江西的情况又非常的复杂,还是让骆缇帅说吧。」张诚不是江西书院情况侦办之人,他让骆秉良来讲。

骆秉良俯首,站直了身子,取来了堪舆图,江西堪舆图上标明了二百八十家书院的位置,骆秉良的手点在了九江府上,开口说道:「江西的势要豪右们,他们抬高了入院的门槛,以白鹿洞书院为例。」

「若是想要在白鹿洞书院入学,首先得附籍九江府,不肯附籍丶迁籍者一概不收;其次就是要置办产业,也就是书院周围稳定的居所,说是学业为重;」

「书院周围又是只售不租,想要置办一套,中人之家倾家荡产而不可得。」

「如果没钱也没事儿,可以借贷,这些势要豪右,在江西二百八十家书院门前,均有钱庄放钱,只要肯压上自己的一切,就可以借钱了。」

「而这些势要豪右们,多数都是这些书院外民舍的背后东家,即便是少数旁人掌控,也许以厚利收回银钱,就这样,依托书院无中生有,赚的盆满钵满。」

「但臣查证了这二百八十家江西书院,没有南衙选贡案的投献之家的名册。」

江西书院的确如林烃所说,存在类似现象,但江西各大书院的主要目的还是赚钱。

束修已经无法满足他们了,他们搞出了学业为重的固定居所丶借贷的利滚利经营模式。

「没有所谓投献之家的名册,自然不是逆党。」朱翊钧首先对江西的情况进行了定性。

骆秉良眉头紧蹙的说道:「臣在走访的时候,发现了个怪事,所有学院都有宿舍,如果学子在他地,学习真的很好,入院选考名列前茅,可以免束修,住在学院之内,甚至吃穿用度皆由学院提供。」

「唯一的要求就是附籍。」

朱翊钧为之愕然,思索了下说道:「这些学院就是靠这种方式,打出名堂来,然后利用自己学院的名气赚钱?并且继续拉拢优异学子附籍,继续打响名声?」

「栽得梧桐树,凤凰自然来,陛下圣明。」骆秉良俯首说道。

他真的是大开眼界,这江西把学堂这门生意,办的那叫一个有声有色。

给优秀学子提供一切可以提供的帮助,就为了他们高中后,给学院提供名气,而后利用这些名气,吸引那些有钱却不聪明的学子来赚钱。

骆秉良又补充道:「可能以前,江西这些学院的确是学阀,没人介绍,就无法入门,但万历十年起,从白鹿洞书院开始,就变成了这种样子。」

骆秉良的调查显示,在万历十年之前,这些学院的门槛,的确高吓人,白鹿洞书院至少需要三位德高望重的名儒介绍才能入学,但这七年来,已经完全变了经营模式。

书院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在白鹿洞书院的带领下,这种新营利方式,很快就在江西完全铺开来。

朱翊钧对这种转变是非常认可的,对于耻于言利的大明而言,这种教书育人的学院,向营利方向转变,需要极大勇气,也怪不得林烃为首的逆党,看江西的学院不顺眼了。

江西学院的行为,算不上是投献,但也可以看作是对儒学丶道德崇高的背叛。

朱翊钧问道:「那麽朕最后一个问题,他们交税了吗?既然已经是盈利性质的书院了,不交税,就让稽税院追欠吧。」

「交了。」骆秉良嘴角抽动了下,有些无奈,全都合法纳税,每一笔款项的来龙去脉,都是一清二楚。

这些书院也很清楚,把教书育人当买卖做,很容易被人诟病,若是被人抓到偷税,那真的是人人喊打了,怕是会万劫不复。

朱翊钧想了想叮嘱道:「嘶,连税都肯老实交,对大明禁忌了如指掌,还是再查查为宜。」

「臣遵旨。」骆秉良俯首领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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