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9章 端水大师的担当(1 / 2)
第859章 端水大师的担当
王谦的做法,是有迹可循的。
从精纺毛呢的帛币开始,就围绕着燕兴楼交易行,出现了很多的门槛很高的私人交易会,这些交易会,就是王谦通济钱庄的雏形。
大明皇帝最开始海外投资,王崇古领着晋党给了皇帝1712万银,算是投资,时至今日,王崇古还在领着分红,成本还有三年可以彻底收回,以后就是纯利了。
王崇古和晋商当年给这笔钱,完全是交保命钱,万万没料到还能见到回头钱,陛下信誉极好,连反贼都认可陛下的信誉,陛下真的说到做到,从不食言。
最恐怖的是分红每年都在增加,因为隶属于皇帝的一百一十处南洋种植园的规模,还在扩大,这些种植园,已经不需要继续追加投资,种植园留存利润,已经足以支持种植园扩张了。
而且,只要皇帝不冒着国失大信丶人心起疑的风险,这批开海原始股东们,就能一直领这些分红。
时间拉长,三十年丶五十年,这是何等恐怖的收益?比这些晋商几代人的努力都要多的多。
这些年皇帝之所以不再领投,也没有晋党丶张党丶浙党纳捐,是因为皇帝已经有钱了,不需要再让别人拿出银子,给他们分红了,金池总督府丶大铁岭卫的开拓,都是这个道理。
趁着皇帝没钱的时候,占占便宜就已经可以偷着乐了,还指望皇帝壮年之后丶内帑充足之后,依旧占便宜,那不是得了失心疯?
「陛下,王御史的想法,还是可以实现的。」张居正十分肯定的说道:「势要豪右丶乡贤缙绅为何要兼并土地?宁愿抛荒也要兼并,其实就是王御史所说的,唯恐子孙不孝。」
「陛下,徐阶兼并了四十万亩田土,甚至整个松江府华亭县半个县都是徐家的。」
宁愿抛荒也要兼并,就是积累足够的家底,供后代子孙挥霍,田土是一种风险很小的资产,尤其是在大明这个精耕细作,而且不太缺少人力的地方,它不能暴富,但一定可以让子孙们不至于阶级滑落。
很简单,若是世世代代都是明主,大明朝早就是打到泰西去了。
创业难,守业更难,通常守业难的原因,就是这子孙没有创业者的勇气,也没有创业者的智慧,若是平庸也能守住,就怕又菜又爱玩,耐不住性子,非要证明自己比父辈丶祖辈强,去继续创业,最后赔个底朝天。
王谦继续说道:「让人阶级滑落的方式还是有很多的,比如阿片丶比如赌博丶比如听信谗言,月港远洋商行商总唐志翰,听信了妻子刘氏所言,假和离,真减税,可没成想,鸡飞蛋打,人都差点被活脱脱的打死。」
「还有一些个经纪买办,就盯着这些接了天大富贵的人行骗。」
唐志翰的案子朱翊钧记忆犹新,唐志翰的妻子刘氏和许贞翼勾连在一起,刘氏将家产全都转移给了许贞翼,和离后,刘氏和许贞翼有了婚书,唐志翰以为是抓奸,结果差点因为夜闯家门被打死,若非身手了得跑得快,也没有后续的事情了。(737章。)
这件事后,大明势要豪右们的财物,都归会计管了,而不是管家婆。
阿片的主要问题是,一来,它真的很贵,一颗阿片球一斤重,够一个人一年使用,这一个阿片球就要三千银,普通乡贤缙绅之家,根本负担不起。
而势要豪右之家,负担得起,但这个做主的家伙,成了毒虫,怕是做不出任何正确决策了。
「每期五年,一千万银,各家认筹,臣以为还是能筹集得到的。」王谦表明了自己的计划,每五年吸纳一千万银,信心十足。
朱翊钧笑着说道:「可以试试,你父亲和少司寇王家屏二人,折腾了工会,已经折腾三次了,虽然每次都没成,但一次比一次好,这个通济钱庄,朕觉得可以,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多试几次积累经验。」
「这样,杨博的儿子杨俊民进京做顺天府丞了,松江知府的位置腾出来了,朕派你去松江做知府,去松江府是因为那边银子多。」
看起来,去松江府做知府是被贬,王谦堂堂四品京官跑到地方当个四品知府,这就是被贬了,但松江府的特殊地理位置和经济地位,都让开海后的松江府,变得格外的重要。
松江知府可以直接升为巡抚,杨俊民的问题是皇帝不喜欢他的父亲,论资排辈是绝对够的。
王谦一听喜上眉梢,赶忙行大礼,大声说道:「臣叩谢隆恩。那姚光启在上海县好生嚣张,臣到了松江府必然要压他一头,一如当初!」
「他做纨絝的时候,斗不过臣,他现在做贤臣,依旧斗不过臣!」
朱翊钧手虚伸抬了抬,有些奇怪的问道:「免礼,这姚光启怎麽说也是你们王家的女婿,有这麽大的气性吗?」
「陛下,这是君子之争。」王谦十分肯定的说道:「他是君子,臣也是君子!」
王谦要跟姚光启斗气,可不是为了面子,而是为了论资排辈,日后他们王家这一代的宗祠里,姚光启一个外姓人要是压了他王谦一头,他王谦就是化成灰,都得从棺材板里爬出来!
王崇义的三个儿子,都不成器,王谦的哥哥死在了塞外,王谦还是家里的独苗,他必须守护他们王家的祠堂,不让姚光启成为这一代正中间那个人。
朱翊钧面色凝重的说道:「朕明白了,朕提醒你,定要注意安全,朕给你派了缇骑,但自己也要一万个留心,一个九不准,挡了多少人的财路,连一些个晋商,都准备要你的命。」
燕兴楼交易行运行了十六年,不是离了王谦就不能转了,王谦赴任松江府,朱翊钧已经有了新的人选。
「臣谨遵圣诲。」王谦再俯首,选择了告退。
朱翊钧看着王谦的背影,对着张居正问道:「先生觉得王谦如何?」
「比王次辅强,时至今日,王次辅还是当初那个样子,没怎麽变过。」张居正十分肯定的说道:「王谦心里还是有百姓的。」
张居正对道德的理解和海瑞完全不同,尤其是研究对象是官员时候,在张居正看来,官员就是天然的鲜廉寡耻,在这个世间最大的名利场上打滚,有几个乾净的?
张居正对道德的理解,尤其是官吏,心里有百姓,那就是足够有道德了。
但海瑞不这麽认为,海瑞的标准实在是有些严格,骨鲠正气,自古以来都不容易,海瑞要实现自己的骨鲠正气,也要抬棺上谏。
海瑞非常清楚这一事实,所以他都是严格要求自己,宽容的要求他人,反腐抓贪,很多时候都是抓那些贪了银子什麽都没干成的无能之辈。
在万历维新的浪潮里为官,绝对不能无能。
王谦的通济钱庄和其他的私人交易会不同的是:它需要履行一定程度上的社会职能。
通济钱庄有一半的收益,会用于收储黄金丶资助穷困弟子丶赈灾济贫丶匠籍传艺这四件事,这就是王谦的道德。
王崇古尊重匠人,更多是保证自己的政绩,对穷民苦力并没有太多的同情心,论迹不论心,王崇古尊重匠人,已经让工匠的地位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朱翊钧颇为感慨的说道:「他还是很有天分的,通济钱庄拿走一半的利润,反而能够取信于人,这些势要豪右都清楚的很,这钱生钱的买卖,钱庄不取走一半的利润,就是惦记他们的本金了。」
「去松江府做知府,刚刚好。」张居正对王谦的人事任命,表示了赞同,这代表着皇帝已经为王谦开启了升迁之路。
张居正到现在都不是很清楚,吏举法是王谦挑的头,否则他还要高看王谦一眼。
「陛下,申时行回京前做了点出格的事儿,他刚从松江府回来,有些过分的忧心忡忡了。」张居正给陛下提前说明了申时行的异常。
在张居正看来,申时行的很多言论,有点疯了一样。
朱翊钧眉头一挑,非常感兴趣的说道:「哦?那先生先跟申时行商量着,朕不急,朕非常好奇,他准备干点什麽。」
张居正既然不说,那肯定是师徒两人还没达成一致,而且看张居正这个意思,恐怕张居正是被说服的那个,显然从松江府回来的申时行,干了点张居正都兜不住的事儿。
很快,申时行一封奏疏入宫,引起了京师所有人议论纷纷,申时行请求在松江府全面禁绝娼妓,因为松江府的娼妓规模,已经对松江地面社会产生了巨大影响,再不禁绝,朝廷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去维持稳定和治安。
一旦书寓变成了黑产的巢穴,对松江府衙门,就是一项巨大的丶前所未有的挑战。
围绕着娼妓形成的黑产,实在是过于庞大了,庞大的治安成本的支出,让松江府衙门疲于奔命。
要是朝廷不禁绝娼妓,那就将娼妓重新划定到贱籍之列,即:朝廷衙门没有义务为她们浪费任何的时间,这就代表着,自万历九年废除贱奴籍的新政的彻底失败。
佃户佣奴丶娼妓丶丁口买卖这些出卖自己劳动力丶出卖身体为生的穷民苦力,从来不是『出售自身』的受益者,而是整条产业链受朘剥的最底层,而乡贤缙绅丶青楼东家丶人牙行才是受益者,他们践踏他人尊严丶性命牟利。
围绕着娼妓形成的黑产,已经蔓延到了人的血液。
松江府在万历十六年十月,破获了一起走私贩私的大案,抓到了二十多名毒贩,而这些毒贩,完全围绕着松江府书寓展开。
利用书寓的娼妓,贩卖阿片,这本来就是阿片贩售的重要渠道,但是在这个案子里,松江知府徐俊民带着松江府衙役,发现了一处地窖,与其说是地窖,不如说是魔窟。
书寓娼妓是一碗年轻饭,一些年老色衰,或者生病的女子,被送进了这些暗无天日的地窖之中,被这些毒贩丶老鸨丶打手们榨乾了最后的价值,那就是血液,他们被插上了针管,每天被抽出血液。
而这些血液的用途,更加触目惊心,给阿片服用者注入体内,算是一种额外增项。
这种名叫血药的东西,是一种迷信行为,在出售的时候,以处子血液的名义售卖,而那些个注射这些血药的毒虫坚信,只要注入这种处子的血液,就可以抵消阿片对人体的伤害。
这些毒虫压根不知道这些血液全都是来自于年老色衰丶生病的女子身上。
这些血药是经过炮制的,抽取后静置沉淀,然后开始离心分离,手摇式的分离机,抽取最上层的清夜。
仅仅在查获的七家书寓,就有两个地窖,徐俊民带着衙役解救了二十七名女子,这地窖里还有十三具尸骨已经腐烂,这些个毒贩丶老鸨丶打手甚至不处理尸体,任由其腐烂。
很快,松江府四县之地,展开了声势浩大的清理行动,对整个松江府地面所有建筑,进行了挨家挨户的搜检,最终解救了三百二十七名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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