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去奢崇俭,诚乃救时要务(2 / 2)
王谦从进门之后,就让自己带来的花魁离自己远些,到了厢房,就让那花魁自己离开了,花魁走的时候,气呼呼的把门甩的极为响亮。
每席必用歌舞戏伶,伶人胜者为豪雄。
王谦这第一阵,伶人未能胜,所以不能称为豪雄,输的体无完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现在这京师的风实在是太大了。
各地的人牙子,不敢送人到京师来,被五城兵马司逮到就是指标一个,拿到刑部、大理寺就能到陛下那里邀功请赏。
的确,青楼不违背大明律,可是人牙子的行为一定违背大明律。
大明律明文规定为:凡设方略而诱取良人及略卖良人为奴婢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杖一百,徒三年。因而伤人者,绞;杀人者,斩。
坑蒙拐骗买卖良人为奴为婢,就是一百杖,流三千里。
卖给他人作妻妾子女儿孙,一百杖,徒三年,就是送白土山劳动改造三年。
伤过人的绞死,杀过人的斩首示众。
人牙子手上,有几个不沾血的?别的地方不好说,可是京堂这地方,现在管的非常严格。
京堂窑姐质量差、价格贵、脾气大,这可是共同认知,那个万文卿就是实在受不了京堂这些个庸脂俗粉,干脆去广州市舶司当了个监当官,说是吏,带着一个官,说是官,只有待遇没有官身,就是这种不上不下的监当官,万文卿也要去。
这京堂,不待也罢!
朱翊钧直接就看乐了,这个花魁居然敢甩京城第二阔少的门,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律法了!
王谦他爹可是刑部尚书!
王谦其实不能怎么办,输了就是输了,京师就这个样儿,谁来了都得输,他稍微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带着左右,开始挨个房间敬酒,这输了第一阵,是要去别的厢房里给人敬酒的。
斗富竞奢,输了自然有惩罚,对于遮奢户而言,银子不重要,面子才最重要。
王谦走了七八个房间,走到了天字第一号房,站在门前,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别的房间里,都充斥着淫声浪语,面前的厢房,一股子肃杀之气,还没进门,王谦都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他猛地一转头,感受到了寒意的来源,一个精壮男子,似乎不经意的看着他。
缇骑!
王谦酒立刻就醒了,的确缇骑,王谦立刻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和气势眼神没关系,王谦单纯是认识对方,见过几次。
王谦亲自端着酒,示意左右不必跟着,自己走了进去,进门刚刚关好,就直接五体投地,俯首帖耳的说道:“拜见陛…皇爷爷,皇爷爷躬安。”
“平身,有趣,你毫不惊讶,入门便跪,啧啧,坐下说话。”朱翊钧打量着王谦,这个人是真的聪明。
“臣还没靠近这厢房三丈,就只觉得福至心灵,此处云气升腾,隐约有真龙之气。”王谦乐呵呵的坐下,拍马屁连草稿都不打。
“你还会望气术吗?”朱翊钧笑着问道。
“不会。”王谦立刻说道:“就是在门口看到了负责守备的缇骑,故此得知。”
望气术和谶纬一个东西,都是禁忌,会这玩意儿是要杀头的。
望气,望天子真龙之气,难不成这天底下,除了陛下,还有别人有天子真龙之气不成?!
“那个花魁脾气那么大,但是王小哥,咱们这触犯大明律的事儿,可不能胡来,你也是知道的,大明会典是先生总裁。”朱翊钧看似不在意提醒着王谦,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花魁甩了王公子的门,王公子怀恨在心,就要把人给杀了,王谦就是再能干,也只能死路一条。
王谦赶忙说道:“皇爷爷,别的不敢说,臣做下这等杀孽,就是皇爷爷愿意宽宥一二,我爹怕是用那三尺环首刀,把我的脑袋砍下来请罪了,但是她既然甩了我的门,就不能这么算了,这花魁的好日子过到头了,臣打算给她送到毛呢官厂做个织娘。”
“恩,就这么办吧。”朱翊钧点头,王谦这番话看似是挟私报复,其实是保护,送到了官厂里,这花魁绝对不会有什么差错,毕竟官厂可是皇帝的缇骑、东厂的番子、都察院的御史都用放大镜盯着。
王谦不仅承诺,还给出具体的解决办法来,这就是一个循吏的标志。
“今天这场面,到底是什么热闹,五湖四海的遮奢户都来了。”朱翊钧满是笑意的问道。
王谦俯首说道:“不敢欺瞒皇爷爷,今天这个局,还真有不少好东西,这次是个唱衣会,就是扑买些奇珍异宝,泰西来的洋货,辽东来的山货,琉球、吕宋来的海货,珠圆玉润的紫珍珠,都有十三四个。”
“当然,还有一批万国美人要卖,所以才有了这么多人。”
万国美人都是贱籍,不是良人,大明的人牙子们也在顺应世势做出了一些改变,大明的良人,你大明皇帝要管,那万国美人,总是可以了吧,按照大明律,这夷狄虽然人,但都是贱籍。
朱翊钧思索了片刻,才说道:“万太宰说,这不是阉奴,不得入大明四方之地,这买卖,做的时候万分小心些。”
大食人贩卖奴隶,都是贩卖的阉奴,可不像泰西人,自己下场、亲自动手、自产自用,丰衣足食。
大明的律法,也是类似,只用阉奴,买卖可以,不阉不能入大明四方之地,也就是传统的两京一十三省。
大明也有自己的捕奴团了,至于到底是抓的,还是买的,那在海外,朱翊钧的胳膊很长,就是够得着,他也不想管。
不折腾夷狄,就折腾大明百姓,两个里面选一个,那只能让遮奢户们去折腾夷狄了。
“这次京师的阔少是势在必得,西土城那些外乡人,则是来横加阻拦的。”王谦简单的说明了一下场中局势。
京堂的遮奢户们,那是久旱逢甘霖,自然要想方设法的补充一批养眼的,才华之类的另外说,就是买个花瓶回去,好看才不碍眼。
“去吧,别让那些卑鄙的外乡人给截了胡去。”朱翊钧挥了挥手,示意王谦可以离开了。
第二阵马上拉开了序幕,歌舞戏伶奋力的扭腰摆臀的表演着,引起了阵阵的叫好,这是热场,冷冷清清自然卖不上价。
叫卖很快开始了,最开始便是各种珍奇,朱翊钧看了半天,才察觉到了点不对劲儿,看向了冯保说道:“咱怎么觉得,这里面有不少皇庄的货?”
“皇爷爷,咱们自家的生意,皇庄里的宝贝,自然要放到这里售卖。”冯保俯首说道,的确有皇庄的货,比如那完整的虎皮、国窖泡的虎骨酒、巴掌大的玉牌、翠绿翠绿的翡翠、三尺高像火一样的红珊瑚,都是皇庄才有的上等好物。
有的是皇帝从内帑里挑出来售卖,反正在内帑放着也是落灰,所以陛下觉得熟悉;有的则是从遮奢户家里抄出来的,过于昂贵,不好扑买,比如兖州孔府家里抄出来的宝贝,到现在还没卖完。
“这价格,卖的不错。”朱翊钧颇为欣慰的点头说道,这些东西在内帑放着,一文不值,但是拿出来卖,价格非常美丽,这种环境、氛围之下,很多东西,都以远超价值的价格成交。
气氛逐渐热络起来,价格喊得一次比一次高,但是朱翊钧总是觉得这些阔少们,都有所保留,在这些物件上,并没有把火气斗出来。
很快,一个番外女子,被拉到了台上来,负责扑买的唱衣,介绍这是从倭国转道而来的高丽姬,倭寇不仅仅袭扰大明,袭扰吕宋,也袭扰朝鲜,显然是倭寇从朝鲜掳掠,而后卖给了大明的商贾,几经流转,来到这燕兴楼。
“一千二百银!”王谦的房间里,立刻传来了叫价的声音。
“一千五百银!”
……
价格在狂飙,至于这个高丽姬的样貌,朱翊钧只能说我见犹怜,颠沛流离的背景故事,再加上楚楚可怜的眼神,还有那一副十分端庄的五官,都是那么的吸引人。
“好看吗?”王夭灼低声询问着。
朱翊钧非常明确的说道:“不好看,柴火一样。”
王夭灼知道皇帝说的是真心话,陛下的喜好非常明确,要细枝结硕果那种葫芦形身材,王夭灼能独得圣眷,靠的完全是实力!
高丽姬以三千五百银的价格成交,这个价格让朱翊钧眼皮直跳,非常昂贵了,全楚会馆三年营运费用了。
第二个则是倭国的游女,虽然竞争也很激烈,成交价格却只有七十八银。
高丽姬的产业链极为成熟,从隋末唐初就开始打造,一直到万历年间,已经千年时间,这就是千年的底蕴、千年的积累,高丽姬方方面面,都可以和扬州瘦马相提并论,倭国的游女,都是自销,出口到大明,牌子不够硬,市场接受度不高。
价格围绕着价值在波动,都是夷狄女子,价格各有不同。
形形色色的夷狄女子被拉到了台上扑买,高丽姬的价格独一档,倭国的游女次之,西域来的胡姬也能卖的上价,而吕宋、安南来的采珠女,价格最低,在这地方,最高卖了十银。
“这一个,是泰西的修女!”唱衣拉着一个女子上台,拉开了面纱,引起了阵阵的议论。
朱翊钧眨了眨眼,确信自己没看错,的确是泰西的修女。
“我们燕兴楼做买卖,向来讲究货真价实,自然让老嬷嬷看过,是完璧之身,从万里之遥的海外而来的红毛番,大家可以开始出价了!”唱衣一敲手中的小铜钟,也没有卖力的吆喝,物以稀为贵,这完璧之身的红毛番,在大明可是少之又少。
“三千银!”王谦也没客气,主打的就是一个有钱任性。
“五千银。”黎牙实的声音和他的汉话很有辨识度。
黎牙实来参加这等扑买会,显然就是奔着这个红毛番的女子来的。
三方乱战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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