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苏醒(1 / 2)
第56章苏醒
光珠摇头,身体轻薄的像是要融入雾里,背后茫茫白光里,传来不知名的海兽吟唱:“我确实就是骊珠的女儿,父亲嫌我是女孩,没有给我取名,阿婆和街坊一直叫我囡囡。”
“我小时候蠢笨,做什么事都比别人慢。阿父从不理我,阿婆骂我是赔钱货,家里只有阿娘愿意管我,可是夜深人静时,她常常对着我哭,怪我害得她容貌憔悴,身材臃肿,连妖力也大不如前。没生我前,她可以在海底来去自如,能为家里采到最贵的珍珠,但自从生了我,她妖力损耗,只能在浅海活动,采一些不值钱的碎珍珠。阿父就是因此才不喜欢她了,要不是我,小娘不会进门,她不会越来越不得宠。”
“我很想哄娘高兴,打水、烧火、做饭这些事,我也可以做,只要我做了,阿婆就不会骂娘了。可是,娘从来不会对着我笑,她时常呆呆地望着小娘和弟弟,然后对我哭诉,怨我为什么不是一个男孩。如果我是男孩,就可以替殷家传宗接代、考取功名,小娘的待遇,就都是她的。”
“我可以学很多事,但好像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变成弟弟。八岁这年,阿娘喝了小娘的酒,变出了蛇尾,还被阿父、阿婆和街坊看到了。我觉得阿娘的尾巴很美,但她却觉得丑,她不能接受自己的原形被殷家人看见,妖化发狂,伤了很多人。许多穿黑衣服的人朝她放箭,我想要阻拦,却被人当做小妖怪抓了起来。一位红衣服的姐姐和白衣服的哥哥来看我,说我不是妖怪,让亲人接我回家。”
“我一点都不想回家,殷家没人欢迎我,他们根本不是我的亲人。但没有人听我的话,明明阿父连我多大都不知道,却能做主我的一切事情。我又被抓我那群人接走了,人真是奇怪,他们骂妖怪反复无常,可是他们抓了又放,放了又抓,当着白衣哥哥一个样,背着他们又一个样,实在比妖怪难琢磨多了。”
“那个红衣姐姐走前明明答应了我,不会伤害我母亲,可是他们却食言了。火刑那天,他们照着我做了一个傀儡,装在囚车里绕城示众,但阿娘并没有出现,他们以为阿娘不会来了,十分生气,就将我绑到刑台上,放了火。我也以为阿娘不会来了,可是最后时分,她还是从海里出现了。阿娘杀了很多人,他们也将阿娘打得浑身是血,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伤害阿娘,却无能为力。我无比希望火烧得快点,再快点,只要我死了,阿娘就不用救我,就可以自己离开了。就在我想自尽时,我身后的木架子说话了。”
赵沉茜深深叹了口气,问:“他说什么了?”
“他说,只要我念一个咒语,他就可以救我娘亲,还可以狠狠教训伤害我娘的人。”
“你念了吗?”
光珠沉默许久,还是诚实回道:“我念了。”
背景传来悠长空灵的鸣声,赵沉茜听不懂兽语,隐约猜到这是某种海洋生物的声音。光珠似乎很生气的样子,凝聚为一条长着四翅的灵蛇,回头发出一阵磬音。赵沉茜看着面前这只四翅灵蛇,心想这应当
然,他对光珠十分在意,为此不惜布局多年,故意让殷夫人受苦受难,不断告诉光珠,都怪她,才害母亲这么苦。
等铺垫得差不多,国师派树鬼出马,装作仙人,引导芙蓉给殷夫人下符酒,逼殷夫人现出原形,妖性大发,引来白玉京通缉。当日殷夫人能神不知鬼不觉从栖霞城逃走,恐怕也有国师的手笔,等将白玉京的人引出去后,他只需要让人稍加暗示,便能操纵官迷知府将光珠收押,处以火刑。行刑当日,他们再把殷夫人放入栖霞城,让光珠亲眼看到母亲被围攻,引诱光珠自愿献祭,舍身救母。
既然要做夺魂阵的镇台,自然怨气越重越好,直接杀了光珠或者掳走光珠,效果都要大打折扣。光珠才八岁,哪经得住一群居心险恶的成年人诱导,她说出开启阵法的咒语,提前布在栖霞城外的镇台接连引爆,夺魂阵降临,栖霞城瞬间陷入炼狱。
光珠说,她看到母亲寡不敌众,体力不支昏迷,实在太害怕了,所以才答应树鬼。她亲眼看到母亲被转移出城后,才念出最后一句咒语。
她并不知道这些咒语是什么意思,她只想救自己的母亲,等夺魂阵发动,她看着城中惨状,哪怕意识到不对,也无力回天。
之后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只知道自己被一股吸力吸走,醒来时,她和栖霞城的十万亡魂进入到蜃梦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一半人类血统,光珠死后依然保有灵魂,她进入蜃角后,和蜃残存的魂丝融合,成了器灵。
她的人生只有八年,她没有见过栖霞城外的世界,所以她不断重复着和母亲在殷家生活的时光,只有这样,她才能永远和母亲在一起。
光珠仰头看着赵沉茜,说:“这次他们放了很多人进来,我原本想让你们陪我玩,可是,你太好了。小蜃说,外面有很高很高的山,有很大很大的海,还有数不清的楼阁。外面的世界那么好,我不能将你留在这里。”
光珠笑着对赵沉茜挥手,她的脚化成光沙,一点点消散,眼神柔软而眷恋:“如果你真的是我的母亲就好了。”
赵沉茜心惊,连忙上前去抓光珠:“你在做什么?夺魂阵不是你的错,我说了不会丢下你,你暂且留在这里和蜃兽作伴,等我找到办法,一定带你出去!”
光珠看着她微笑,身体碎成星点,一部分注入赵沉茜体内,另一部分飘向栖霞城的亡魂。
那些人中,有很坏很坏的人,比如阿父、阿婆、小娘,也有不那么坏的人,比如买菜时会偷偷给她们母女便宜的路人婆婆,拉着她玩竹马的邻家小孩,替她骂阿婆的街坊姨婆。他们困在这场噩梦中,实在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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