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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喷薄而出,照彻荒芜的庭院,少年被朝晖刺得几要落泪,薄红的双唇却依旧保持着怡然的弧度,一丝血线自他唇边蔓延到下颌,衬得他惨白如艳鬼。

他道:“剑上有一种名作唤朝的毒,我方才将此毒刺入太渊穴,太渊为脉会,百脉一宗,现如今我已被毒侵经脉,下一步就是心肺俱衰……”

“倘若月娘不救我,朝日尽出那一刻,就是我身死之时……”

他的脊骨渐渐瘫软下来,纯钧剑落地,发出哀戚的剑鸣,少年匍匐在她裙边,仅露出半边精致的眉眼,他的声音变得飘忽:“我是生是死,全在月娘一念之间。”

宋迢迢不自觉后退一步,随即被一只沾血的手攥紧了裙摆。

她神色复杂,缓缓矮下身子,凝睇着裙下曼陀花般凄迷的少年,叹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萧偃的视线已然模糊,但仍是执拗的瞠开双目,光晕下,少女洁白的面容化作了朦胧的堆雪,他有些怕她会在旭日下消融。

他想要什么?

十六年来,终于有人问他这个问题。

他想要生,想要权,想要一瓢水,一箪冷饭。

想要神佛也垂青他一眼。

让他做一株攀高的凌霄花,做一只振翅的飞鸟,自由,招展,拙稚。

幼时不用依靠别人的唾骂、怜悯存活,少时也无须逃亡在无数人的刀下。

如果死前能遇见一个小娘子,梨涡浅笑,赞他一句美丽,他就即刻毫无遗憾的凋零。

*

天光大亮,荒院外传来贩夫走卒的吆喝声,仆妇的交谈声,还有武侯巡弋的脚步声。

萧偃彻底昏了过去。

宋迢迢来不及错愕,托着萧偃的身躯,走走停停将他运到了内室,她先取出火折子,烫过短刀,为他切开伤口放血排毒,再翻翻找找,寻出金疮药、布条为他缚好伤口。

另剩下三五药瓶,她依次嗅闻过去,因她好读书,医学典籍也略读过几本,闻得其中一瓶有半边莲的辛苦气味,效用大抵是解毒之类。

她深吸口气,令少年头面向上枕在她双膝,又见他昏迷不深,先为他喂了些清水,确认无碍,方才轻抬少年下颚,将药丸一道一道,送入他喉中。

全套功夫做下来,宋迢迢已是大汗淋漓。

她拭了拭额角的汗,不敢歇息片刻,持着火折、破敝帚将外院的痕迹消弭干净。

此时约摸将要辰时。

她将门窗闭紧,以防北风灌进来,房屋久未居人,却并不过分萧瑟,只在角落积了些薄尘。

宋迢迢疑心此处有人定期清扫,说不准是萧偃等人谋事的据点之一。

她寻了张蒲团,打算靠墙歪一阵,眼下倒是不大担心有贼人追来,毕竟就算来了,她带着个拖油瓶也跑不远。

话虽如此,她睡得并不安稳,隔两刻钟便要惊醒一次,屋外的日光越来越盛,她拨开小窗瞟了一眼,天边的云层其实颇厚,她觉得依照阿姊所言,还是要下雪的。

萧偃这样昏着也不是办法。

她思量片刻,支开一线窗棂用来透气,再汲了些雪水喂与他,尔后每半个时辰换洗他覆额的绢帕,大约三四次,少年的热势褪了七七八八。

他眼睫颤颤,眼看快要醒了,却忽地说起梦话来,呓语不断,宋迢迢附耳过去,听见他在说:“阿娘阿娘……”

过了一阵,又变成“嬷嬷”“大伴”甚么的。

最后的最后,他念:“阿兄。”

宋迢迢一滞,怔怔立在原地,良久,才将那方失温的素帕换下来。

萧偃情形稳定了,她无事可做,低眸望着那片晕血的裙裾发愣。

耳畔响起窸窣落雪声,她回过神来,发现萧偃正半支起身子,打量手上层层绑缚的布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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