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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夷狄犯华,所以有震灾。大家痛痛快快把锅甩给了因不满分红而惹事的奥斯曼,最后决定再遣使者洽谈。这场以弥天灾、回天意为名的纠劾,来势汹汹,依然不了了之。只是,水面的风波看似停止,水下的暗潮却更加剧烈。
朱厚照亦是一宿一宿地难以安枕。他虽然傲慢,却并不愚蠢,非但不愚蠢,他还十分聪明,知道见微知著,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也正是因为明白,他才会畏惧。这场震灾从发生到解决,从上到下的官员,无一人身犯大过,相反他们中的不少人还十分机敏,懂得应变,可即便如此,天灾也险变民祸,荒政也险些瘫痪。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他强大的帝国,会这样经不起风浪?既然不是人的过错,那会是什么的问题呢?
朱厚照坐在摇椅上,窗外的弯月雾濛濛的发出青光,他在月光花影中轻轻摇晃。答案已经不言自明了。他的垄断之制,他的愚民之策,已如绷紧的琴弦,稍稍一动,就会彻底断裂。即便他能管住自己不犯错,可他还能让天不降下天谴吗?有再多的枪弹炮火又能如何,他总不能把人都杀尽。他曾经是怎么把财源抓到手里的,如今就只能再怎么放回去。这如同将地雷,亲手放到帝国的疆土上,终有一日这些地雷会自行炸开,将他的朱家江山炸得粉碎。
就在这时,一双温软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月池披衣起身,单膝跪在他面前,微笑着拔走他最后一根稻草:“长生不老药,有消息了吗?”
朱厚照的身形一晃,他也笑开了:“你早就知道,我根本找不到长生不老药,是不是?”
月池摇头:“不,其实长生之道,早就在你的面前了。王朝更迭,亘古不变;华夏炎黄,万岁千年。”不论你如何挣扎,一家一姓的天下,终会覆灭。那么,为何不将自己融入到华夏发展之中,何必非要分个水上水下呢?
朱厚照定定地看向她,她眼中盛满诚挚:“我会继续陪着你,我们会一起彪炳史册,万古流芳。”
半辈子的光阴就这么过去了,李越终于肯将她的心完完整整地交给他。只要他答应,他们便又能重归琴瑟和鸣。可他,却不想要了。他将手慢慢抽了回来:“要是我说愿意,你会信吗?”
月池一愣,她自嘲一笑,朱厚照也笑道:“你不会信。你有你的执着,我也有我的坚持。”
他随即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月池望着他的背影,笑道:“你是要软禁我吗?”
朱厚照没有回答。月池伸了个懒腰,她又一次钻进被子里,很快就睡着了。自入宫以后,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轻松闲适。她每天睡到自然醒,饱饱地吃一顿早饭,接着就开始打拳看书;下午小憩片刻,又继续在园子里遛弯;晚上再看一会儿书,喝上一杯小酒,就继续睡觉。因着休息得太好,她的两颊都日益丰润。可惜,这样的好日子,却被突如其来的钟声打碎。
钟声如雷鸣,响彻整个京都。月池的动作一顿,她细数着钟声,徐徐道:“原来是太后宾天了。”
仁寿宫中,张太后静静躺在那里,她的鬓发梳得一丝不乱,头顶的九龙四凤冠光耀夺目。她的脸上涂上了一层厚厚的粉,还抹上了胭脂,这让她看起来面色红润,就像睡着了一般。只有触及她的肌肤时,才能感受到居住在躯壳里的魂灵早已逝去,只留下这具麻木死寂的皮囊。
朱厚照就这般跪坐在母亲身旁,他没有掉一滴眼泪,这与孝宗皇帝逝去后的撕心裂肺形成了鲜明对比。宦官和宫人们腹诽,果然是母子感情淡薄,连眼泪都吝惜。皇爷平静地甚至有些冷漠,他主持完张太后的葬礼,目不转睛地看着皇太后的梓宫沉入地底,和先帝的灵柩合葬。
紧接着,他就回到仁寿宫中,破天荒地召来了杨玉。杨玉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战战兢兢地跪下,恭请圣安。朱厚照却问道:“杨阿保还好吗?”
杨玉打了个寒颤,他浑身发抖,不敢作声。朱厚照却又问了一遍。杨玉终于哽咽道:“爷,您莫不是伤心糊涂了,姨母她,早就故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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