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97 章(1 / 2)
只有和禅院研一面谈这件事, 濑尾澈也是断然拒绝的。
他没办法想象那个画面。
自己的老熟人编辑拿着他费尽心血的轻小说,克制且不失礼貌的问:
“除了《废柴王子转生异世界魔法少女成为世界最强》、《天才偶像的竹马是财阀隐藏继承者》、《世界尽头的无能废柴竟是暗黑大魔王》外,濑尾老师还有哪些作品呢?”
澈也觉得自己会很窒息, 并且当场写出一篇《关于我无意间被轻小说塑造出崭新人生这档事》来凑数。
如果还不够说明情况的话, 那就再补上一篇《不想纯粹家里蹲的社恐宅宅(已成年)开始了轻小说作家的堂堂第二人生》。
「呵,果然已经成为厕纸的形状了啊,我。」
线上沟通的效率远远不如线下,禅院研一也从对话中感觉到了对方的闪躲, 询问起把人推荐给自己的新编辑, 编辑很自然地回答道。
“濑尾老师是这样的性格,他还蛮社恐的,但是是一个很好讲话的老师。之前为了能匹配上轻小说的风格做出了很大突破呢。”
禅院研一:“……我想知道他突破前的样子。”
看到之前那些终于符合他们出版社出版读物要求的标题,禅院研一认真思索起自己干脆从轻小说网站上广撒网多捞人的可能性。
编辑又说:“之前我手底下那么多这个年龄的作者, 似乎也就濑尾老师是这样的风格。您要是觉得轻小说是恨不得把简介全部写成名字,正文却很稳重的那种, 恐怕得失望了, 不是这样的哦。”
本来像濑尾澈也这样的「新人」如今是不可能直接由禅院研一负责的, 但他主要联系的那些老师们……大多都外出取材了。
最核心的当然是松本清张, 不记得是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个经常踩着死线起舞,偶尔会逃到漫画网咖躲避编辑催稿的老师迷恋上了取材。
不见人影是常有的事, 就算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也不知道他到底去哪儿了,如果不是对方主动联系, 禅院研一不管怎样都找不到人。
这就像个不妙的开端,奠定了禅院研一四处找人未果的主要基调, 不管那些老师是写什么题材, 推理小说、严肃文学、爱情小说、还是其他什么……
——大家都真的很爱说走就走呢。
以至于乍一接触这个在网络上几乎随叫随到的年轻作家, 禅院研一居然产生了诡异的欣慰感。
多好啊,这样的老师多好啊,不会随时灵感迸发就消失不见,虽然不想见面,但该对接的工作也不会落下。
更重要的是,他是「突破」成这样的的,甚至不用刻意去强调,他自己很清楚,对于目标受众产生的些微变化,作者需要作出哪些让步。
简单来说就是,您是怎么「突破」的,就请怎么「退化」回去吧。
濑尾澈也答应得非常干脆,说什么应什么,这也令他原先的那个编辑非常吃惊。
“虽然知道濑尾老师的配合度很高,但对我可不是这样的哦。”编辑调侃道,“毕竟禅院编辑是手握重要老师的大编辑呀,会有这样的态度也是正常的。”
禅院研一还是觉得这应该是性格问题。
社恐的人很难拒绝别人吧。他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确从来不认识这么一个人,禅院研一都快以为他是不是以前做了些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才会用补偿地心态这样配合。
——其实更多的是心虚。
濑尾澈也可太心虚了,这种心虚很好的化为了工作的动力,他很快就把人物小传、大纲,以及三万字的试阅整理了出来,打包发给了禅院研一。
对方很精准地指出了一些值得改进的地方。
禅院研一:「最初出现的配角工具人属性太明显了,如果他会一直和主角一起行动到结局,现在的形象空洞了一些。」
澈也记得前编辑的轻小说速成班是这么说的:
「厕纸文学当然需要大量的工具人,主角是绝对重要的,所有的笔墨放上去也不为过。其他配角如果字符过多……那也可以,就当是在水字数吧,很正常。」
禅院研一:「老师您的故事线似乎还想写很多东西,是觉得妨碍主线全部删掉了吗?不那么赶也是可以的。」
前编辑的轻小说速成班:
「删,要舍得删,得把主角的成长线凸显出来。不过不删也没问题,但是位置要挪到后面,轻小说后期疲软是常见的事,一直追下去的读者考虑到沉没成本,会干脆弃文的不会太多,不要担心。」
……
前后互博的建议不在少数,濑尾澈也如今能清晰感受到「禅院研一之前到底是有多迁就松本清张」了。
不,不止松本清张,只要是在研一君手下,他就从来没有被这样揪着修改过。
虽然修改起来并不困难,但澈也时刻谨记自己轻小说作家的身份、和决心,毕竟这是他开启笔名之后就决定的事情,如果因为这些事就彻底改变的话,那为什么不直接用松本清张的身份去写推理小说呢。
于是,早已经自诩为半个轻小说懂王的澈也,十分有职业修养的向禅院研一提出了极具建设性的意见。
禅院研一:「人气投票……?」
澈也咬咬牙,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起来。
濑尾澈也:「我写这本的初衷就是纯粹的厕……轻小说文学。之前每年都会有「这本轻小说真厉害」和「轻小说月度人物人气排行榜」,根据榜单来调整自己的写作方向是很正常的吧,我想试试看,这或许是一种全新的与读者交互的创作方式呢?」
禅院研一那边沉默了好久,最后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回答:「如果您坚持的话。」
于是,试阅还是放在了之前的网站上,在版权上受到限制后流量也会相应降低。好在濑尾澈也积累了一定的读者,很快就收到了第一批反馈。
澈也丝毫不担心主角。
主角背景身份为推理小说家,有着小说家的一切怪癖,这并不妨碍他脑子转得快,解决事情效率高。
可诸如以上在奇幻类根本拿不手的特色并非这本小说的卖点,主要卖点或许在于主角的性格设定,以及与剧情相匹配的精神状态。
感觉脑子有病,但不完全有病。
感觉是个天才,但虚张声势才是常态。
想对他动手的人比想和他争辩的人多得多,这是对一位偶尔毒舌的逻辑怪最大的尊重与认可。
被濑尾澈也当作「写作*麦高芬」的设定是:他有一个谁也不能提的好友,提到这个朋友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看得出来,读者还挺喜欢这种骚东西……这个词还是澈也在评论区里学到的。
除此之外,从试阅来看,他们最喜欢的除主角外戏份最重的那个配角,就是禅院研一口中那个工具人。
那就好办了,他这不是还挺懂读者的嘛!
澈也奋笔疾书狂改大纲,三两下把这个配角和后面和他「功能性」接近的角色全部扩容,背景故事补足,支线安排上。
将修改好的文稿再次打包发给了禅院研一,濑尾澈也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起来,打算去给自己冲杯咖啡醒神。
澈也住在一栋复层公寓的二楼,一楼是服务区,整栋楼也只有几户人居住。
这里是铃木集团旗下专为年轻人打造的半豪华社区,旨在一个邻里关系简单,必要的社交完全可以省略,足不出户也能活得滋润那种。
当他路过窗户,眼尖地发现楼下停着一辆货车,似乎有新住户搬进来。
现在还空着的房子就只有他隔壁的那一套,因为正对着对街,缺乏视野一直没能出得掉。
希望是个安静的人,要是同样社恐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这儿的隔音做得也不差,但澈也也不想面对热情邻居的社交。
然后澈也就看见了从副驾位置上走下来的男人。
濑尾澈也:“……”
见鬼,怎么是莱伊?
他不死心地趴在窗口仔细看了半天。
就算对方剪掉了一头长发,但标志性的帽子和压不住的几缕头发,以及那双绿色的眼睛和特色下睫……那绝对是莱伊!!!
不是吧。
澈也开始紧急思考起自己要不要连夜收拾东西跑路,虽然和莱伊没什么过节,以前还「友好」合作过,但他会搬来这里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单纯搬来这里的几率几乎为零,所以是组织的安排,还是他原本所在的势力在酝酿着什么?
不管结论是什么,趁早跑路才是安全的做法!
这样打算着,濑尾澈也突然被一楼的视线捕捉到了。他立刻躲在窗帘后面,不管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很明显,突出一个我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我。
咖啡也不泡了,澈也走回到工作台,就在他准备关机拔插头收拾的时候,一股眩晕感骤然出现在脑海中。
他险些没站稳,手指扣在桌沿,视野也变得模糊。电脑屏幕上的幽光照在脸上,上面的文字仿佛窜了出来,扭曲放大萦绕在四周。
最后,他还是没抵御得住这股陌生的冲击,手一滑,整个人摔了下去。
房间中并未出现重物坠地的声响,原本濑尾澈也所在的位置空无一人,只有微微转动的椅子证明他曾存在的痕迹。
电脑中,禅院研一发来反馈。
「没问题,按照濑尾老师的思路就好,期待您的成稿。」
***
【我能知晓别人的死期。
这听起来像是在电影中,冷酷无情的专业杀手才会说的话,说出话的时候必定伴随着出膛的子弹,和一声冷笑。
可很遗憾,我不是主宰别人生死的人。我真的只是单纯的,知道这件事而已。
我在六岁左右发现了自己的才能,那时祖父病危。我将那串数字告诉了父母,父母不信,当祖父咽气的那一刻,我一边伤心地哭,一边畅快地笑。
预感到父母死亡之前,我将那串数字告诉了警察先生,车祸发生的那一刻,我就站在路边。朋友捂住我的眼睛让我不要去看。
可看不看有什么区别呢,每时每刻都不以我意志为转移的倒计时,那串数字不断地出现又归零,我一直非常介意这一点,不厌其烦地尝试着改变那串数字。
直到我看见了我唯一朋友的死期。
我再也受不了了,跑到了一个全是年轻人的社区生活,平时拒绝与人接触,尽可能地减少看见数字的频率。
这很有效果,迄今为止,我只看见了十次别人的死期,加起来还不如以前一个月之内见得多。
第十个不幸的家伙是住在我对街的那个行迹可疑的男人,我知道他只有十三分钟可活了,再准确一点,十三分钟二十八秒。
「为什么要给我这样的天赋」,如今的我已经可以十分冷血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我脑子转得很快,小时候想当一名侦探,长大后成为还算出名的推理小说家,不管是侦探还是推理小说家,出现怪癖和毒舌这种遭到社会嫌弃的特质便也是合理的。
所以如果真的要将与众不同之处说得再确切一些,那么可能是那一点吧。
——我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作为人类死去。
「*人的一辈子只能杀一次人。」
这是我朋友交给我的人生准则,他说,聪明的人当然会将这个珍贵的名额留给自己。
他是正确的,这句话已经被无数次验证过了。
这句话的底层逻辑是这样的:
杀人犯在杀害第一个受害者之后,他之后的所有行为都不能再称之为「杀人」,需要踏出的永远只有第一步,在那之后丧命的不幸者,在杀人犯眼中不再是和自己同等地位的「人类」。
同样,因为杀害了别人而被别人杀死的杀人犯也不再作为人类死去,他早已没有自称为人的资格。
说到底,人类只能背负自己一个人的生命,掠夺来的终将被夺走,这才是完全公平的准则。
比如我的祖父,他一生待人和善,从不作恶,连死亡也没有给任何人添麻烦,一个人在深夜安静地杀死了自己。
比如我的父母,我知道他们在车祸后杀死了彼此,死前还在为不能继续陪伴我而抱歉。
又比如我唯一的朋友……
综上所述,聪明人不会杀我,愚昧的人杀不掉我——所以我不会作为人类死去。
这是再缜密不过的逻辑了。
我超乎寻常的能力无法再给我的生活带来额外的改变,原本我是这样想的。
即使在我对街的男人真的死掉了,救护车和警车一起开到了楼下,就住在我隔壁的善良新邻居在门外默默替死者祈祷,并难以置信地听见我不小心说出口的:“啊,果然还是死了啊。”
——直到那时,我依旧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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