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科学态度(中)(2 / 2)
若说五年前,他说要起兵呼应,只是刺探买活军的手段,那么此时此刻,楚香主的心思便是真真切切的热忱了,他想过上买活军治下的日子,堂堂正正,不必再媚上欺下,坐视不平而一言不发!
他想要让丰饶县也和衢县、许县一样,快速高效地运转起来,而不是如此刻一般,做一件事八方都要伸手,生意总差了一口气而不能真正繁荣,总有商人被上官盯上,丢了钱还要丢命……楚香主想的已经不是自己能赚多少钱了,他所渴望的东西,和他的手下一样,都是钱买不到的!
京城地动,与其说是他们起兵的原因,倒不如说是万事已俱备时,恰发的一个契机,原本,楚香主等人参照着买活军在取云县、许县等地的经验,已经做好了数个预案——这些年来,他们跟在买活军身边,耳濡目染,倒也学到了不少,他们所精通的,倒不是造反,而是买活军消化、统治的手段。
于是,恰好借着京城灾变的东风,在人心惶惶之时,一群人乘势而起,联合了码头上的苦工、各村里被买活军的扫盲班、田师傅们耳濡目染的佃户农民,再加上各要紧关口,都有本地兄弟在——那些外来户,终究根基不深,还是要使用本地人。又有白莲教女堂口的童姨娘,偷了县令大印,让内应调开了守兵……
一夜之间,‘斩首行动’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把那些骑在本地人脖子上作威作福的大老倌们,全都砍了脑袋,其余为虎作伥的管家、师爷们,一概关押,只等着买活军之后前来接收,开诉苦大会、公审大会。其余正经生意人,秋毫无犯!村里双抢刚结束,一般农户、佃户今年都免钱粮,还要开分家大会,把地主的田地分了——楚香主自忖,便是买活军自己入主丰饶县,大概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说实话,他问心无愧,经得起六姐的审视。
“刚才那句话,不是说给我们听的,我们的事已经做成了,而且做得相当好,我看,下面这句话才是说给我们听的——”他又强调了一遍,示意白羽扇继续往下念。
“对于那些已经发动了起义,并且高效、简洁地夺取了本地政权,开始统治的地方起义军,我也要给予诚恳的劝告:不要使用这种天人感应类的说法,把灾变和政权的变化联系在一起,会鼓动民间的暴徒,让你们难以分辨前来投靠的人到底是强盗还是起义军。你们要做的是赶紧组织生产,恢复秩序,阻止被你们当成借口的谣言在民间传播。”
“这样的谣言,是秩序的天敌,我们要再说一次,天人没有感应,祥瑞不代表天命所归——把异常现象归为祥瑞和妖孽,本身就是非常偷懒,非常反科学的思维,它会阻碍我们对自然现象的解析,对自然定理的利用……”
“看到了吗!天人之间,真没有感应!什么真龙天子,那都是屁话!”
如果把江水看成是这个年代的互联网,那么,信息的流动是缓慢的,时效是模糊的,就连时间本身,都是错乱的,因为历法不同的缘故,京城的灾异到底发生在五月初还是五月末,外地的百姓始终都存在争议。这消息流传到内陆腹地,本来就要接近一个月的时间,如果路上不是很恰好的话,甚至还可能几个消息一起到——刚知道京城灾异,听到了关于龙脉的谣言,就立刻收到了走长江航运往内陆扩散的新一期《买活周报》。
正当江阴的楚香主,为着自己和丰饶县的前程忐忑时,在叙州府,码头附近的一间屋子里,几个汉子也正凑在一处,激动地对着《买活周报》指指点点——“天人没有感应,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噻?狗皇帝就是狗皇帝,你杀了他也遭不了报应!什么斩白蛇起义,那都是谣言!都是编的!皇帝也是人!”
“这……这不能吧!六姐不就是神仙吗?哪有神仙说这世上没神仙的?”
始终还有个把脑子不灵活的码头汉子,对这个说法转不过弯来,“世上俩神仙,真龙天子是在世神,六姐菩萨是降生神——我们不还听过仙姑的道会吗?三德,你也去了,那仙姑不就是那么说的吗?”
屋子的阴影里,坐着个身材精瘦,满面笑容的青年人,三德站起身,先扯了扯胳膊上戴的孝布——他在码头这一带,威望很高,因他是郝家六哥的结拜兄弟,本早可去买地投奔郝六哥,但他母亲病了,三德放着富贵不享,在叙州府奉养双亲,直到上个月母亲过世,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不过,即便没去过买地,郝六哥等人也时常给他写信,三德的学问、见识都是极高的,这一点众人都非常服膺,哪怕是城里的老爷们,对三德也非常客气,因为三德正是如今叙州府买活军的‘总经销’,买活军的货物,除了叙州府本地商人自行前去进货之外,只要来到叙州府,都是三德联络包销。他早已不是四年前那个当铺小伙计了,如今着实是官面上的一号人物!
“老四,那个仙姑,就是个江湖骗子,打着买活军的旗号招摇撞骗,我已经叫人把她赶出叙州府了,她的话你不必往心里去。”
三德一开口,就把老四给干净利落地压服了下去,他环视众人,拿起手中的报纸,清晰明确地说道,“天人感应的说法,确然是骗局,这一点,报纸上说得是清清楚楚,大家若还有什么人不和龙斗的念头,趁早咱们收歇了,你再能想,还能比六姐更能耐?”
“今日请大家来,除了用这报纸来破一破心中的迷障之外,还有一点,就是要和大家议一议我们叙州府的局势——这几年来,叙州府的变化,大家也都瞧在眼里了,是比从前好,但,要说赶得上南面云县那样的地方,却还是痴心妄想。”
“为什么呢?大家心中也有数,那就是事情刚做起来,总有些富贵人家要插上一手,他们倒赚了些银子,却坏了我们这里的事情,叫我们这里的局面,总是无法真正繁荣起来——这样的日子,我是过得够了,我相信,兄弟们也都过得够了!”
“正是!好不叫人焦心!那帮龟孙,仙人板板!便是不愿见我们起势!”
众人顿时呼应了起来,有人焦灼地道,“只是六姐签了和议,买活军不往我们这里扩张,如何办?难道真抛下叙州府,咱们兄弟结伴到买活军那里闯荡,去投奔郝哥哥去?”
“要去的人,门路是早有的。”三德沉着地说,“叙州权益促进会的船,回回都是我来安排,只是我心里有个念头,今日说给诸兄弟们参详——人人都去买地了,谁来关照走不了的父老乡亲们?”
“三德,你是说——”
早有人察觉了三德的意思,一时间,也不由得抽紧了调子。
三德又扬了扬手里的报纸,笑容可掬,胸有成竹地说道,“兄弟们,有些话得反着听啊,不能夺权,只能妨碍百姓安居乐业的,那是作乱的暴徒,可若是夺权之后,还能把秩序维持好的……”
“是不是,就算是六姐的扈从,买活军的友军了呢……”:,,.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