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启明制造厂(2 / 2)
洋槐树的豆荚种子成串地随风轻动,掉下来的豆荚有的掉在他头上,有的落到他怀里,他随手摸到个捏扁,沾到了难闻的粘液也无所谓。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被敲响了。
有脚步声急切奔去,接着是开门声,伴随一道和蔼的话声:“汤医生,您来了啊。”“阿姨好。”清亮的回应声里含着笑意。
陈子轻豁然睁眼。
"汤小光!"他脱口而出。
院门口寒暄的二人都听不见他的声音,看不见他的激动。
宗母万分感激地说:"前些天汤医生才来看过,今天又让您跑一趟,辛苦您了。""没事。”汤小光拎着一个药箱,“那我们现在就去宗先生的房间吧。"“诶诶,好。”宗母忙带路。
汤小光的皮鞋踩到了一棵豆荚,他看了眼院里那棵洋槐树:"长得真好。"
宗母愁云惨淡:"这个家里,也就只有洋槐树长得好了。"
“阿姨别灰心,医学在进步,况且人定胜天,人的
气场能影响气运,心情决定气场,往好的方向想,就会越来越好。"汤小光温声安慰着,他的话不是大白话,也不单薄,很有力量,令人信服。
陈子轻怔在原地,这个汤小光跟他了解的完全不一样,气质很内敛。他见两人已经进了宗怀棠的房间,没有多耽搁,赶紧也进去了。
房里还是陈子轻离开前的样子。
宗母把儿子的那截血筷子捡起来放在桌上,她没有扔掉,八成是曾经扔过,把人给刺激到了,不敢再扔了。
"汤医生,今天医院忙吗?""还好。"汤小光站在桌前打开药箱。
宗母蹲在小儿子旁边,用手绢擦他手上的血迹:“我们住的地方离启明太远了,汤医生一来一回要耽误不少时间。"
陈子轻也蹲在宗怀棠边上,原来这里也有个启明制造厂,汤小光是职工医院的医生。宗母问道:"汤医生,要把我小儿子扶到床上吗?""不用。”汤小光从药箱里拿出所需的物品,“我先给他把手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汤小光处理伤口期间,宗母絮絮叨叨地说:“年初的时候,突然说什么变了,能动了,都进去了,病情就是那时候加重的。"
一旁的陈子轻思索,这里的年初差不多就是那个时空的清明,他来的时候。他来了,一切就都活起来了。
陈子轻想到那些扭动的字,所以是他们进去了,开始自己动了吧……
"汤医生,你让我顺着他,就当是承认他说的话,做的事。”宗母说,“可他清醒的日子也没多起来。"
汤小光放下带血的棉球:"质疑他,情况会更差。"
宗母怅然:“那还是顺着他吧,成天的在墙上地上乱划,不知道划的什么,一个字都看不见。”
“看不见不是坏处,知道得越多,不一定就是好事。”汤小光笑道,“我每次来都带了很多药,他对我很反感,说要把我写进鬼魂的世界,怕是给我安排了阿猫阿狗的角色。"
陈子轻凑近打量唇红齿白的汤小光:"不是,你是厂里唯一的大学生。"
他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个时空的汤小光可能是宗怀棠对自己
另一种人生的投射。有智慧,有文化,乐观,向上,永远敞亮。陈子轻走神的功夫,宗怀棠的手已经被包扎了,手背上也扎了一针。
根据宗母的透露和他自己的分析推断,宗怀棠的情绪是一阵好一阵坏的,时而平稳清醒时而疯癫魔障,他不知怎么能让五几年的鬼魂们在八零年初的时空继续生产,上班。
启明制造厂是宗怀棠给他们建的。
陈子轻任务失败以后厂里所有的电都在闪,抽离前一秒听到的是爆炸声,明显已经进入了二次循环。
等到清明扫墓,原主向宁的名字就会动起来,他磕到头死了,陈子轻进去。宗怀棠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会说还没到时候。
说不定在他来之前就有过循环了,一到事故发生就从头开始。
陈子轻见汤小光坐在桌前写方子,他瞟了瞟宗母的衣着打扮,从小儿子的相貌和她如今的样子不难看出,她年轻时是个美人,老了也很有气质,只是让命运摧残得厉害。
宗怀棠能见到那些鬼,他妈妈见不到,也看不到他房里的那些字,只看到儿子嘴里念,筷子划刻,那确实是疯子样。
小儿子半疯,大儿子半活….
陈子轻觉得房里闷,他出去了,又不知道能去哪,就在几个房间里走了走。
最里面那个房间像灵堂,陈子轻再次看见了那张黑白合照,这次全是清晰的眉眼,他找到了好些个熟人的面孔。
合照旁边还有单人遗像。
陈子轻的视线从宗父的遗像上经过,瞅到另一张,眼珠都要掉出来了。
那是李科长!
陈子轻盯着熟悉的李科长,所以名单是真的,他确实没有死在那场事故里,活了很多年才死的。李科长的遗像怎么会在宗家呢。
陈子轻试着猜想,事故之后,李科长跟宗家一直都有保持联系,他没有后代,身体快不行了就来宗家见他们母子三人最后一面。
宗母看李科长是孤魂,就留他在家里了。
死后的李科长鬼魂进入了那个时空,所以他是正常衰老的样子。那个时空不止是过去,还结合了现实。
陈子轻发现灵堂的角落有个瓷盆,盆里装着没烧尽的木炭跟纸钱,他按了按快速跳动的眼皮,匆匆对着遗像们拜了拜就出去。
这
会儿宗母在院里送汤小光,陈子轻跟着他穿过一大片林子,走了一条土路,坐上了停在路边的汽车,
刚在副驾坐好,陈子轻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若有似无的余光,他刷地转头看驾驶座上的人,这家伙能看见我!
汤小光开着车,无比淡定:“我天生阴阳眼。”
陈子轻:“……
汤小光一只手搁在方向盘上,一只手伸向他:“幸会,轻轻。”
陈子轻听到他说出的称呼,脸色变了又变:"你是我知道的汤小光?!"“我是。”汤小光笑出一口白牙。
陈子轻用脑过度,头有些昏,他借着东张西望冷却一下澎湃的心绪。
车里有一本英文原版书籍,就是汤小光在宿舍里翻破烂了的那本,他看不懂,不清楚对方在钻研什么,现在知道了,是跟医学有关的东西。
陈子轻握了握汤小光的手,开门见山地说:“你不是化工厂的工人,为什么也在里面?”
汤小光比他更直接:“我是活死人。”
陈子轻目瞪口呆:"为什么?"
"体质原因。”汤小光把与他交握的手松开,勾起他脖子里的玉佛,"家里人给我准备了很多这个。”
陈子轻说:“还你吧。”
汤小光打方向盘:"不用了,送出去的,哪能收回来。"
"可是,哪有鬼带玉佛的。"
"哪有鬼正常走路,还有影子的啊。"
陈子轻哑然,他安静地坐了片刻,扣了扣手指,小声说:“那个制造厂是假的。”"什么是假,什么是真,要看谁来定义。"汤小光不那么认为。
"也对。"陈子轻很快就接受了他的观点,"你每次请假是怎么回事?"汤小光简明扼要:“我的灵魂不能在那里停留过久。”陈子轻不着四六地说:“性格差得很远。”
“远吗?"汤小光听出了他的想法,眼睛一弯,"这是我,那是我和他安排的我的结合体,听起来有点绕,但我想你能懂,是吧,轻轻。"
陈子轻点了点头:&
#34;宗怀棠为什么要建那个时空?他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
汤小光笑着说:“他没告诉我,我想他能告诉的,只有你一个人,你既然来了,那就等等他吧。"
陈子轻不说话了。到了街上,陈子轻让汤小光把他放下,他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去了马强强的家。
就是那个时空的地址,邻居老太太在院子里编竹筐,马强强他爹在床上躺着,这回他们竟然见不到他了。
陈子轻更加确认,那个时空混入了现实的东西。他回忆了一下马强强带他去钟菇家走的路,找了好半天才找到那条胡同。
钟家老两口就在胡同里坐着,周围是街坊们。钟母怀里有个小簸箕,她在织毛衣,老伴则是看别人下棋。
老两口十分沧桑,儿女都不在了,膝下无人。陈子轻看也看了,就准备走了。
有个大妈问钟母嘴角咋个不拉着了,是不是老伴会疼人了。
“一只脚进棺材的人了,哪还能变,不就那死样,一辈子都那死样。”钟母嘴上指责,脸上是在笑的,老伴吹胡子瞪眼,她回瞪过去,把人瞪得没脾气了才说,"前段时间我不是给我儿子找了一门亲吗,他托梦给我们,说不喜欢那个姑娘,我们只得找道士做法给拆了那门亲事。"
那大妈笑她:"这就高兴啦?"
另一个大妈说:"能不高兴吗,儿子终于到梦里来了。""梦里见见也是好的。"
"没变化,还是老样子。”钟母很欣慰,“就等闺女了。"陈子轻匪夷所思,钟明怎么还有阴亲啊。
宗怀棠不会也编进去了吧,。
钟母提起儿子女儿,话题就自然扯到了多年前的制造厂上面,扯着扯着,活着的难免就被拎了出来。
"听说了吗,宗家小儿子还疯着呢。"
"他后来又给了家属们一次补贴,那么多钱,也不知道是在外面怎么赚的。""说是做生意。"
"那得多有出息啊,可惜了。"
陈子轻抿嘴,二次补贴的事老太太也讲过,是宗怀棠给的啊,他叹了口气,心里头空落落的。回宗
家吧。
这么想着,陈子轻就朝着胡同口走,他的越来越快,跑了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走后,胡同里的气氛就大转变。
原因是一个大妈突然来了一句:"不过都走了这么多年了,咋还能托梦,不是该早就投胎到别人家当娃了吗?"
钟母手里的钢针掉在了地上。
立马就有人怕她多想,吼了一嗓子:"阎王爷安排的事儿,咱能清楚吗,不能,没啥好说的!"钟母并没有被安慰到,她织不动毛衣了,脸色难看地拉着老伴回了家。
"你说咱儿子跟闺女去投胎没有?"
“肯定投了。”
老伴叫她别多想,她坐在门口小板凳上发呆,双手合十求了求老天,希望儿女真的投胎了。
陈子轻回了宗家,还没进门就听见了宗怀棠疯狂的吼叫。
"他出来了,我没有疯,他就是出来了,他跟我说话了,还握我手了!握我手了!""妈,你不总是让我快点谈对象吗,我谈了,你小儿媳来过我们家了,他真的来过了。"“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那是井,你跳井干什么,你快下来!”“怀棠——”
陈子轻用力撞开了院门。
在宗母眼里,院门莫名其妙发出了被撞开的巨大声响,她拉小儿子的动作停了下来。小儿子反手拉住她,流着泪的脸上是疯癫的笑:"妈,我就说我没有疯。"
"他又回来了,他回来找我了。"
宗怀棠松开母亲,他把踩在井口的脚放到地上,瘸着腿走到门口,想碰碰陈子轻,又怕惊走什么,小心又无措。
"你能出来啊。"
“我以为你不能出来。”
“出来了啊。”
“出来了。”
宗怀棠神经兮兮地重复着:“向师傅。”他皱了下眉头,"不这么叫你了,以后都叫你轻轻。"
陈子轻无言地看了他好一会,撇掉杂念和负面情绪:"你别吓你妈了。"
宗怀棠说:“她常
经历这些,习惯了。”
果然,宗母只是一开始有反应,现在就拢了拢微乱的暨角,转身回房了,身形有些踉跄。到底还是担心小儿子。
无论见他对着虚空做多少事,说多少话。
陈子轻被宗怀棠拽进了房间,一进去就被他搂在怀里乱亲。扎人的胡渣跟粗重的喘息都要把陈子轻的神智吞没。陈子轻躲着不给宗怀棠亲,喘着气质问:“你是不是要跟我解释?”
宗怀棠僵了僵,背部颓丧地弓起来,他把脑袋埋进陈子轻的脖子里,低低道:“这里才是真的。"
没了。
陈子轻等了半天,宗怀棠始终拢着他,埋在他脖子里,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不对他摊牌。
如果他没有得到启动隐藏板块的权限,这家伙会怎样……
陈子轻脖子上一疼,宗怀棠咬了他一口,他把人推开,一巴掌扇过去:“你明知道我在找谁拉断的电线,你都不给我提示。"
宗怀棠的脸被扇偏了,他维持着那个被扇的姿势,舌尖顶了顶那边的口腔粘膜。
"你可以说的吧,是你操控的。”陈子轻咬牙切齿,眼眶发红,“我都看到了,我看不到的也能猜得到,你别想再骗……"
宗怀棠哑声打断:“我不可以说。”
“我给过你提示,你没有接住。我说的是真的,我自己也不受我控制。”宗怀棠自嘲地笑了笑,"如果受我控制,我就不会……"
看他一眼,舔舔唇,眼神炙热偏执:“喜欢上你。”
陈子轻忍着不为这番话动容,没用,说这个没用,我反正是被你给坑了!脑中窜出了机械声。
陈子轻停下跟宗怀棠对峙,打起精神应对监护系统:“陆哥。”没有回应。
陈子轻小心地问:"那是……陆姐?"
系统:“陆某性别男。”
“噢噢,陆哥。”陈子轻讨好地改了称呼,"陆哥,你突然来找我,是不是上级对我的评估已经下来了,我还有机会吗?"
系统:"有。"
有就好,有就好。陈子轻喜极而泣,感动坏了,眼泪哗哗流,都没阻拦宗怀棠缺
乏安全感的狗啃式吻法。
他在心里说:"谢谢你和你的上级给我机会,下次我一定好好干!"
下一个任务,他一定把原主身边的所有人都当嫌疑人,包括长得帅的,喜欢他的,他喜欢的。
系统:“我司向来公平公正,你的二次机会是你自己靠表现争取到的,你在隐藏区等待这个任务的数据做最后的归纳整理,下个世界的传送。"
陈子轻自我理解,中转站的意思是吧。
系统:“至于你的惩罚。”
陈子轻一颗心提了起来,电击吧,那就是在脑子里感受,绝对是非人的痛苦,没事的,没事没事,忍忍就过去了。
“陆哥,我准备好了,来吧。”陈子轻又说,"不行,等我会,我找个地方,我不能在宗怀棠面前那样,他会吓到的。"
说着就要找个借口从宗怀棠怀里撤走。
电子音先他一步响起:"惩罚是接积压在中央网仓库的任务。"
陈子轻:
就这样?
肯定不会这么便宜他的,他等着下文。
系统:“积压的任务全部来自同一位年轻架构师,那位架构的世界背景……”
陈子轻竟然听出了系统的停顿,像是在想措词,不知道怎么形容,比如是吃到巧克力味的狗屎,还是吃到狗屎味的巧克力。
系统总算是接了下来:"极具个人特色,没有宿主选他的作品,就滞销了。"陈子轻嗅到了一丝不寻常:“怎么会滞销?”无应答。
陈子轻问出一个关键:“那架构师架构的世界,还在你管辖的灵异120区的吗?”系统:“是。”
“那你手底下的宿主也都不选吗?大家应该都适应了鬼比人多的设定,区内的任务不都差不多,到底是什么样的任务背景。”陈子轻自言自语着,他想不通,"为什么?"
系统不解惑,只说:"你接了,自然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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