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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6 章 《百鬼词》(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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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医生不自觉看向探视玻璃。

“诶?”

他死死盯着房间,把嘴张得老大。

“松本……老师呢?”

一向眯着眼的侦探露出锐利的绿色眼睛,看向不知何时空掉的房间。

房间窗户关着,床上被子掀开,地上拖鞋规矩摆放着,松本清张消失得悄无声息。

乱步将打出的一长串字符全部删除,也不进门查看情况,越过医生快步往外走。

***

东京都某处房屋中,太宰治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超中岛敦挥挥手:“乱步先生来电话了,敦君继续发动优秀的嗅觉找找情报,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完,太宰治转身离开了客厅。

被血污浸泡许久的榻榻米呈现出乌黑,上面遍布着乱七八糟的脚印,警戒线黄条落得到处都是。

太宰治无视了中岛敦手足无措的“欸——”,也不去想在这样混乱的条件下要怎么发挥「嗅觉」,径直走上楼梯,在二楼走廊边上打开窗。

手机一靠近耳廓,江户川乱步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太宰治认真听完了乱步的「建议」,不急不缓开了口。

“如果能找到费奥多尔犯事的证据,哪怕只是一点点,不仅是安吾,英国的阿加莎,俄罗斯的高尔基……知道他本事的机构都会为之行动起来,更别说是在奥列格再度失踪的情况下。”

他说,“政府委托侦探社调查之前的凶案,而凶案已经以犯人的死亡告终。侦探社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乱步先生,您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乱步:“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吧。”

太宰:“您想回答什么呢?”

乱步:“……”

一时间,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太宰治也不催促,听着楼下勤勤恳恳的中岛敦正在小心翻找证据,却不慎打翻杂物的动静。

过了几十秒,江户川乱步的声音才重新出现在听筒中。

“我不后悔和谁交朋友,就算他是个混蛋、恶棍,我被欺瞒,被辜负,那不是需要后悔的事情。”

乱步说,“我对朋友坦诚相待不是因为他有多值得,因为我是个天大的好人。我要让他记清楚这一点。”

对方又停

顿了片刻,最后生硬吐出一个词:“帮我。”

太宰治笑起来,似乎是觉得笑声太明显无疑会让侦探先生恼怒,饶是平时怎么恶劣怎么来的太宰也捂着嘴收敛了些。

“我明白了。既然是乱步先生的要求,我会帮忙的。”太宰说,“不过您能肯定是果戈里带走了松本老师,不是老师自己离开了吗?他好像一直不想待在疗养院的样子。”

“他不会蠢到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乱步说,“而且季阿娜不是来找你了吗?”

“是啊。”太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楼下的漂亮女性,还朝她挥了挥手。

他捂住手机,朝楼下喊,“敦——敦——有客人来了!去迎接一下吧——!”

敦小跑出了房子,茫然抬头看向二楼倚着窗户的太宰治:“什么客人?我们是来房子调查,不是房子的主人啊太宰先生!”

太宰治笑眯眯的,看着中岛敦硬着头皮转身和季阿娜寒暄,神情带着点看自家孩子第一次见亲戚朋友的小骄傲。

把季阿娜交给敦应付,他继续不慌不忙对乱步说:“确定一下,我们的优先级是找回松本老师,还是找到奥列格?”

江户川乱步只是留下了一句语焉不详的回答:“没有区别,我猜。”

***

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理,在异能监狱古拉格长大,跟着奥列格离开了牢笼,又和魔人费奥多尔四处不干人事多年,策划参与颠覆异能世界的数项活动,最后被奥列格的修正拳给揍回人样。

奥列格很久不在,果戈里在不做人的边缘来回试探,似乎也是说得过去的事。

但在被掳走之前,松本清张怎么也没想到,果戈里会找到自己头上。

“为什么陀思会放过你呢,搞不明白啊搞不明白,这么长时间了,你居然还活着诶!”

白发小辫子的小丑在房子里来回踱步,说话的时候挥着胳膊,举手投足带着浓厚的戏剧气质。

松本清张抱着花盆奄奄一息,倒不是果戈里对他做了什么,单纯是因为他不太适应被异能「绑架」,穿过空间的时候头晕目眩,胃止不住泛酸。

要不是果戈里见势不妙,把人绑来房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找了个空花盆,以免被吐一身。

好在疗养院的饮食很清淡,吐的东西不烧喉咙,吐干净之后除了脱力也没后别的后遗症。

对于自己「居然活着」的感叹,松本清张惨白着脸礼貌回应:“这么说,费奥多尔人还挺好的……我猜。”

声音又小又哑,得注意听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果戈里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挥舞的手也凝固在半空中。

“你是不是疯了?”果戈里问。

松本清张放下花瓶,想在桌上找纸巾擦嘴,半天没找到,果戈里很「体贴」地给他递了过去。

擦了擦嘴,清张缓了半晌:“我住「疗养院」,叫精神病院也可以。担心你不知道,解说一下,那是一个普通人在普通

情况下疯了才会去的普通地方。”

“我知道疗养院!季阿娜之前还想让老师把我找个疗养院关进去!”

果戈里突然来劲了,把花瓶推到一边,盘腿坐在松本清张面前的地板上,仰着头。

“后来我和季阿娜谈好了,我们一起把十三个律贼送了进去。嘿嘿,那十三个蠢货还想找老师问情况,哪有这种好事~”

在听到「十三个律贼」之后,松本清张一下子精神了。

果戈里还在因为兴奋而滔滔不绝。

“疗养院比监狱要好多了。里面的医生笑容好看,声音好听,只要定期付款,他们能提供所有服务。你需要家人,他们就给你「家的温暖」,你需要特定的家人,他们就用药物让你看见「特定的家人」。”

他嘻嘻笑了半天,前仰后合。

笑够之后,果戈里突然面无表情,手合在嘴边,用气声说:“你知道吗?因为陀思搞出的动静,老师迟早会出现。季阿娜想赶在老师现身前杀了我,这样她就能可怜兮兮卖惨了,说那些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所以我认真的思考过了。我的结果只有两个,一、被季阿娜想办法弄死;二、被老师揍。我觉得前者更容易接受,你觉得呢?”

松本·奥列格·清张:“为什么要问我……?”

果戈里轻描淡写放下重磅炸弹:“你不是老师吗?”

“我?”清张愣了一下,他下意识想说「你怎么知道」,心里一激灵,看了看自己掌心。

之前为了确定痛觉而砸出的疤痕还在,他是「松本清张」没错,没有换成奥列格的笔名。

接着,清张也同样意识到了,疗养院在他身上使用了果戈里口中的「药物」。虽然没有险恶用心,但还是让他的思维变得没那么灵活,甚至盖住了情绪。

得益于此,他在面对果戈里的「暴论」时毫无波动。

这么一想,还挺好的。

既然不是奥列格,那被叫几声老师又不会掉肉。他干脆顺着对方的话说:

“虽然不知道你的老师有着怎样的教学理念,我对我的学生挺好的。从不留堂,从不体罚,从不因为学生不听话责怪逼迫。所以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要不然你换一个比较辛辣的老师问吧。”

果戈里表情不明,沉默半晌。清张还没见识过这样的果戈里,这小子一向是做事全凭喜好,脑回路还异常刁钻——哪怕他口头上说要么被弄死,要么挨揍,最后的结果多半是两个都不选。

自由的灵魂总能找到路子放飞自我。

“我也算是认识奥列格。”松本清张突然说。

果不其然,果戈里笑了,分辨不出是一脸陶然的微笑还是其他什么,总之是会让普通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笑容。

松本清张自然与普通人无缘,不说其他,闭上左眼和闭上右眼分别是两类不相上下的惊悚,普通人能做到吗?!

“只是有写作上的交流,也不算熟悉。”他发出暴言论,“不过如果

你是他教出来的学生,那他的教学水平可真不怎么样。”

果戈里这次的笑容意味明显了许多,像是并不算狰狞的猎人微笑。凶恶的喜悦也好,即将得逞的难忍也罢,总归是充满杀意并胜券在握的。

带着手套的双手轻轻搭在松本清张脖子边,果戈里轻松说:“我在听呢,老师,你继续说呀。”

“你……”清张顿了顿,目光在果戈里脸上游移好半天,最后皱起眉,“你原来是不敢向老师抗议,所以迁怒其他人的类型吗?”

果戈里的笑容不改,或许是光线和角度的问题吧,他脸颊线条被光打得生硬,眼窝下的阴影盖住瞳色——像是凝固了一般。

另一只眼看到的「怪物」表现得更加明显,虽然扭曲的模样看不出表情,但刚刚还张牙舞爪就差没把自己脖子扭断,突然僵住在了原地。

清张肯定自己说对了。

这也是他作为奥列格时一直以来很想解决的问题。

律贼是很听话没错,但也仅限于「听话」了。这群家伙在他眼皮子底下乖得不行,让做什么做什么。

让他们出去做点好人好事感受社会美好,浑身带疤的两米壮汉能给自己列一份扶老奶奶过马路的清单。哪怕是果戈里这样的刺头也总能交出一份令奥列格挑不出错的答卷。

可当问起他们感想,奥列格只会得到相同的回答:

啊?原来是要用想的吗?

老师您等等,我再去扶几个,这次一定慢慢扶,留出时间让我慢慢琢磨!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非常不擅长和奥列格交流。

或者说在他们的认知里,压根就没有交流、讨价还价这一说法,哪怕奥列格下达了异常糟糕的命令,这些人也会跳过判断,直奔完成任务去。

果戈里已经算是情况稍好的类型了,至少这家伙总是有明显的“私心”,这让他看上去居然比大多数律贼更“像”个人。

“算了,这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清张直接将奥列格的话题翻页,“你还有别的事吗?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诶,居然是春游一样的语气吗?”

“春游?我倒是无所谓,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必须做的事。”

“稍微也有点被绑架的自觉吧。”果戈里扑哧扑哧笑半天,他的情绪变化来得快,又毫无章法可言,明明上一秒还像是会把眼前瘦弱青年扼死,现在又搬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友善。

多半是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一趟「绑架」不是为了杀人的吧。果戈里的记性太自由了,清张见怪不怪。

“不过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原本的打算是:松本清张拼命反抗,丑态毕露,我哈哈大笑,先嘲讽几个小时,然后狠狠玩弄小说家的心智——这是今天的安排!”

“好无聊的安排。”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无聊。”

“我还以为你会有更有意思的事。”

“那你倒是罗列一下什么是有意思的事情啊

!()”

“有倒是有,但我不告诉你。?()_[()]?『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清张毫不犹豫地回答,“同样的事情我来做最多只是讨人嫌,你来做的话就是要人命了。”

果戈里却指责起了清张不具备想象力:“你不是小说家吗?居然想不出合适的娱乐活动,我看你也是浪得虚名。”

他又说,“老师就不一样,每次都能找点令人高兴的活儿交给我们。我从没见过那群刽子手脸上露出弱智到好笑的满足表情。”

松本清张悄悄悄悄咂了咂舌。

谁问你老师了?就非得挂在嘴上吗?

“我倒是有要做的事。”清张按着太阳穴,“不过对你而言是完全枯燥的事情哦。”

果戈里“欸”了一声,跳到椅子上,手支桌上托着下巴:“你要是说你要写小说,搞不好我会生气,也珍惜一下自己的生命吧。”

清张:“我会写得很好看的……应该。”

果戈里不说什么了,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嘴角弯着笑,似乎是和自己绑来的受害者达成了某种违背常理的共识。

“对了,你不问我绑架你是要做什么吗?”他突然说。

松本清张将手指从太阳穴上挪开,遗憾道;“虽然这样说很失礼……我确实对你提不起多少兴趣。”

就像从事着犯罪活动而不自知一样——

“一个「普通人」想要打倒费奥多尔的话,需要付出些什么呢?他会被费奥多尔「塑造」成什么样子?目前而言,我想知道这一点。”

***

【我认真思考了世界变得异常的原因,居然真被我找出了逻辑。

首先,我的世界由三样东西组成。

自我认知,勇气,悔悟。

投资大师曾经说过:你给孩子的钱应该刚刚好,多到让他们敢干任何事,少到让他们不能无所事事。

我不知道有父母对自己孩子的金钱观培养该是怎样的,毕竟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孩子,但我从这句话中意会到了某种能成为公式的结构。

我认为,作为人类而言,我们倡导的勇气应该刚刚好。多到能让我们踏出决定未来的一步,少到让我们不能踌躇不前。

自我认知和勇气叠加,促使我做出了之前的所有行为,我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悔悟的部分——我知道这是必定到到来的东西,毕竟我的一生如此之长,不可能事事如我所愿。

假设发生不测,那就是悔恨的时刻。

相信我,那很管用。诸如忏悔的举措能消解我的不安与世人对我的指摘,发自内心的悔悟更是良药,我能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并加以修正。

于是我便想:假设我重塑自己正常世界的行为落得失败的结局,我理应好好悔悟。

然后修正我的行为,这样一来,我就能继续修正正常世界。

我会把额头蹭在土上,牙齿咬紧,发出咔嚓咔嚓令神经紧绷的声音。

“对不起,是我错了。”

我会泪流满面地忏悔。

() 熟知我品行的人或许会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我害怕了吗?难道是我终于认识到自己的‘恶行’了吗?难道是……()

不,不管他们是如何做想,我都能回答: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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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身体里能有多少意见相左的自我认知呢?

它们就像是鬼怪,将这具身体填充,我的眼睛表露的东西与我说出口的内容毫无关系,我的手则反对它们。

我在清晨对着世界的灾难祈祷,我在中午咒骂毫不相识的陌生人,我在夜晚思考下一个黎明到来之际,我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都是我。

将身体中鬼怪驯化的,我称之为「社会秩序」。社会秩序规定了人该用什么、不该用什么认知来对待相似的彼此。

不幸的是,我眼中再无与我相似的对象,社会秩序便失去了作用。

我认为,那些我不愿称之为「人类」的「人类」,他们不具备全面的自我认知。

浑身充斥着眼球的东西,它们被寄宿在眼睛的鬼占据了身体。

手臂虬缠的多足怪物,它们被寄宿在四肢的鬼占据了身体。

还有血液,原来血液中也流淌着奔流不息的憎恨,浑身被汩汩黑血浸染的东西告诉了我这一点。

至此,我终于明白了世界异常的原因。

它们在提醒我,并让我在之中找寻能称作人类的同类。

于是,我进一步肯定,有人也在寻找着我。

我们能一同建立新的社会秩序,让我们免于疯狂。

这便是我在之前的所有事情上学到的东西。

——————《百鬼词》节选·松本清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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