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2 章 202(2 / 2)
更过分的是,他人刚自青州港口下船,就收到了李清月额外发来的一封信函,劳烦他再帮忙做一件事。
李清月说话理直气壮:“若我动辄往返辽东与熊津之间,此前吐蕃与吐谷浑的战事有变,便无法及时传到我耳中了。”
刘仁轨:“……你这什么歪理邪说?”
虽说事实确实是她说的那么回事,但别以为用这样的理由就能蒙混过关。
偏偏李清月一点没觉得自己是在糊弄,“还有啊,我此前身在熊津的时候,和新罗王打了个不太礼貌的招呼,直接让水师奇袭了他们的王都,万一我这个熊津大都督常驻泗沘城,又让他生出了这样的担忧,容易引起两国争端。”
“既然长史
() 颇有能耐,我将此地调兵戍防的方向把控得当也就足够了。不必非要亲自坐镇,还显得我对老师有多不放心一样?”
李清月说到这里又朝着刘仁轨行了个礼:“有劳老师操劳数年,学生若真有办事不妥之处,还请老师见谅。”
刘仁轨无声地叹了口气。
安定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又何必继续抓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面前的这个学生,即便在两年前敲定辽东领地边界又私占金矿的时候多有僭越之举,但这两年间她联手安东都护长史李谨行令高丽百姓归心,已做到了对他的承诺,将那番私心公心之论落到了实处。
她远赴边地参战的举动,更是俨然将生死置之度外,让人坐在熊津都督府内听闻她这个决定,也不免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如今吐蕃被击退,大唐国威得以在边地彰显,更让人为栽培出了这样一个学生而觉倍感骄傲。
所谓的礼数与规章,在为国为民办了实事的结果面前,都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
他伸手按住了李清月的行礼,“新罗王金法敏亲自到了,公主要不要见他一见?”
“那个冤大头……新罗国事繁忙,还有劳新罗王亲自到来,我大唐乃是礼仪之邦,自然要见见他。”
刘仁轨的面颊抽动了一下,“大都督,你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李清月浑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这不重要,总之,是该让金法敏感受一下我大唐的待客热情。”
她丢下这句话,便已顺着刘仁轨指示的方向走去,仿佛当真对于金法敏的到来有着此等惊喜的心态。
但刘仁轨又怎会不知,她这表现到底是因何而起。
“等等,”被留在原地的阿史那卓云本还因这出师徒再度聚首而觉欣喜,忽然在公主这个转道的表现中意识到了个严肃的问题。“你们还没解释,李敬玄和公主是因为什么而有矛盾的啊!”
接见金法敏确实很重要,但也不能这么吊起来了她的胃口,却不给出一个明确的解答啊!
刘仁轨答道:“既然方才那句是我回的,也由我跟你说吧。”
“公主在半月前往青州港口方向送了一封信,让青州刺史务必在我领着新罗使臣抵达后接到此信,按照信中所说,让使者书写一封奏表,以最快的速度送往长安。”
“这是为何?”卓云问道。
刘仁轨脸上露出了几分唏嘘之色,“只因自皇后陛下对外推行《建言十二事》后,便在争取一项权力。”
此前三位封禅的帝王,都是此等祭天告地之事中唯一的主角,然而谁又能想到,李唐的第一次封禅,竟会以提出皇后参与亚献,发起一次近乎惊天动地的改变。
但或许,当刘仁轨在熊津收到二圣临朝的消息之时,就已经能够想到今日会出现这样的一幕。
只是他不曾料到的是,这会来得如此之快!
在他对着卓云做出了这番解释后,卓云当即眉头一皱,“也就是说,在我
身居长安期间虽然还没听到过这消息,却已经是四品以上文官内部正在激烈争议的事情,在泰山封禅临近的时候更是必须尽快做出定夺,而正好,李敬玄此人是站在反对皇后亚献的立场上?”
“不错。”刘仁轨回她。“按照他的说法……”
……
“天下何曾有过皇后率领命妇一并参与封禅,甚至仅次于天子发起封禅献酒的规矩!”李敬玄坐在前往泰山的车舆之上,语气里满是指责。
虽有薛元超的典范在前,但李敬玄并不觉得自己提出驳斥皇后参与亚献有任何的问题。
他又不是上官仪那些想要试图将陛下的权柄也给攥取到自己手里的人,只是想要作为陛下的忠臣,维护陛下的脸面罢了!
可恨那司礼太常伯李博乂真不愧是个先帝让他读书他都不干的纨绔分子,若按照李清月的说法,真应该封他一个摆烂专家的名头。
当年在皇后负责主持那沙门拜君的集议之时,他是何种态度,现在听到皇后意欲参与亚献的时候,也就是何种表现。
作为礼部的头号长官,封禅典礼的负责人之一,他是指望不上了,倒是今年在太子右春坊中护之外兼任司礼少常伯,担任李博乂下方属官第一人的郝处俊还能指望一下。
李敬玄也想着,若是能在前来兖州至于泰山的沿途,抓住安定公主办事不力的错处,说不定也能就此打击皇后的风头,在这个二圣一并封禅的计划里做出些阻碍。
哪知道,他因为和刘审礼之间的私人恩怨晚了半日,便被安定公主以“陪同刘将军先行,以免耽误大事”这样的理由,扣上了态度不正、到任逾时的罪名。
李敬玄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掀开了车帘,就看到了外头卢照邻那张在策马随行中也很是平静的面容。
听到他这边的动静,卢照邻转过了头来,关切问道:“敢问李侍郎,可是在沿途有何处道路颠簸,让您觉得不适了?”
李敬玄:“……这倒没有。”
他要挑剔问题也必须有的放矢,不能来上一出无中生有。
安定公主让他先吃了个闭门羹的强硬态度,已足够让他明白一件事,他若真想来上什么吹毛求疵的不当表现,此前的高丽权臣渊盖苏文和吐蕃大相禄东赞是何种结果,他李敬玄这个才冒头不久的家伙也自然不会死得太好看。
还是劳烦他安分一点,做出个恰当的评估吧。
何况,非要说的话,安定公主的表现里也并没有不合礼数的地方。
他只是一个西台侍郎,兼任三省六部之中吏部的二把手,难道会有这个资格让安定公主都要为他做向导引路不成?
让卢照邻这个出身范阳卢氏的熊津大都督府主簿,引领他走完最后这一段,已经得算是安定公主脾气好了。
但对李敬玄来说,这场面却像是他已在沿途完成了进攻之前的蓄力,结果在抵达的时候,直接一拳打了个空,这都叫个什么事。
一想到安定公主在此地面面俱到的安排,
和这条封禅道路的坦荡平顺,让他根本没能找出什么问题来,就连沿途的数处歇脚之地,都已符合了天子出巡的标准,他便更觉自己的满腔怒气只能在胸口激荡,却无法说出口来。
他气得直接将车帘给重新放了下来。
以防他总觉得,这个曾被邓王李元裕比肩司马相如的卢照邻,正在以文人的曲折心肠,对他此时的窘境做出揣度。
现在只希望,在长安城中持有相同意见的其他几人,能够有些拿得出手的表现。
然而在数日后的长安,却是郝处俊未曾说完对陛下的一番劝谏,就已被怀抱幼女自外头踏入殿中的皇后打断了他的话,“太子也是这般想的吗?”
站在一旁的李弘随即一僵。
今日,原本是阿耶前来东宫查验他的功课,以确定在随后的东巡泰山中,太子能在随同参与封禅的众臣百官以及番邦使者面前,表现出天.朝上国储君应有的气度。
但他也没料到,此前便对皇后进行亚献提出反驳建议的郝处俊会在此时,将本已确定的事情旧事重提,阿娘还正好抱着妹妹来到了这里,将这番话给听了个明白。
更让李弘只觉压力倍增的,是阿娘开口,不为辩驳郝处俊的言论,而是问及太子以为如何。
李弘努力正了正面色,答道:“天子封禅,意在彰显李唐盛世,而这其中,自阿娘协同办理政事以来,所立功劳不在少数。现如今既有皇后临朝称制,这敬告泰山的第二杯酒也合该由阿娘献上。”
武媚娘的神情稍霁,却忽听李弘继续说道:“只是这君臣纲常礼教之说,孩儿自早年间以学礼启蒙便断不敢忘,既然阿娘以皇后陛下之名临朝,犹需帘幕垂挂,以示帝后之分,泰山封禅,也合该有帷帐同行。”
仿佛是意识到了母亲忽然之间凛冽起来的目光,李弘抿了抿唇,声音也随即低了下去,只还努力将话给说完了。
“以儿臣看来,少常伯大约是因司礼筹备典仪中不被允许配备此物,方有此等异议,在御前失态。”
武媚娘冷笑了一声,“封禅泰山本为上礼苍天,下敬黄土之事,何须幕帘掩映,形同不可见人,倒不知这又是《礼记》之中的哪一条规定。”
“太子为臣子说情倒是深谙君臣相处之道,但我看这司礼少常伯——分明不知何为臣纲!”
郝处俊连忙伏地回话:“臣不敢。”
“你不敢?”武媚娘抚了抚幼女的脊背,看她并未因这出争吵而哭出声来,顿时心中大定,在往前走出两步的时候,越发有一番气定神闲的胜券在握,“妄言二位陛下是非,难道也是臣子当为之举吗?”
“不错,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皇后随同陛下封禅之举,但既此举自我开始,那这其中种种章程也当开辟新章,自此定规,谈何礼数限制!”
这些人可真是有意思,说服不了陛下收回那个让皇后随同内外命妇开启亚献的想法,便想将那朝堂之上的幕帘也给一并带到泰山去。
就连太子……不知道是该说他耳根子软,还是应该说他的脾性本就如此,也觉该当如此,真让她只觉一阵心闷。
“陛下觉得呢?”武媚娘转头,看向了李治。
“皇后所言甚是……”李治笑了笑,但大概谁都能看得出,这等再被抓包一次的场面,让他的脸上很有一番尴尬之色。
眼见正从门外有侍从行来,像是有要事禀报,李治连忙转移开了话题,“有什么事?”
侍从禀报道:“新罗王为封禅之事亲来中原,向陛下送上国书急报一份。”
“拿来给我。”李治面色一振。
连李清月都没想到会是金法敏亲自前来,更何况是李治。
但一想到邻国国君亲自到来对于这封禅的意义,李治便觉心中一阵欣喜。
然而他打开这封国书的时候,惊见其上在开头写道:
“臣金法敏言:伏惟天皇天临海内,帝有域中,九州知日月之明,臣民建维新之业,伏惟天后化含万物,训正六宫,天下被涂山之音,海内仰河洲之教……”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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