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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青
这一晚不知是一直悬着记挂陆云停的心终于放下,抑或是陆云停睡前的话分外让人安心,江于青意外好眠。
他还做了一个梦。
梦中江于青回到了江家村,江家村偏远,良田少,但有凶年村中百姓就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卖妻鬻子的事情在江家村屡见不鲜,更有甚者,专有人家连年生子,就为了养大些就卖给人牙子。
江于青见过那家人的孩子,骨瘦如柴,眼眶凹陷,那双眼睛教人生畏,村中没有孩子愿意同那家的孩子玩。
这几年灾祸连绵,朝廷虽有赈灾,不过是杯水车薪,更不要说时下赋税并不轻。
江于青从来没有见过被卖的孩子再回到江家村,有人说,他们是去过好日子了,性子烈的,啐上一口,冷笑道,自个儿爹娘都不能让人过上好日子,还指着别人去善待你们当草卖了的孩子?
江于青那时年纪小,似懂非懂,直到他被他爹娘领到陆家爹娘面前,江于青才知道被卖是何等滋味。
在书院里待的时间长了,他看得多了,就知道不是所有被卖的孩子都有他这样的好运气——签了卖身契,生死都由主家,就是被活活打死,那也是没处告的。
江于青想,他能碰上陆家这样良善的人家,不知积了几辈子的福。
江于青见得越多,就越清楚地知道,他有多幸运。
可与之而来的是攒积在心里的惶恐,这份福泽太过深厚,江于青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梦中的江于青走过江家村泥泞的小路,走到村子临山的地界,就是那户生下孩子拿来换钱的人家。
两个稍大的孩子在院中劈柴,初春天正冷,他们手指生了冻疮,又红又肿,一旁还有女孩儿就着水搓洗不知从哪里摘来的野菜——那野菜江于青吃过,又苦又涩,清水煮透了才能去除土腥味。
鸡圈边坐着个约莫两三岁的孩子,他生得好些,无知无觉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头,细细一看,才发现他脚脖子上栓了条粗麻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于青猛地想起他何时来过这了。
有一年他来山中拾柴火,凑巧路过他们家瞧过一眼,无意间和劈柴的孩子对视过一眼,那孩子眼神冷漠麻木,让江于青心脏紧缩,陡然弥上一股说不清的迷茫痛苦。
后来江于青便听他娘说,他们家那个两三岁的小儿子被卖了。
卖给了三十里外的一个老鳏夫,那老鳏夫年轻时是个刽子手,成过一回亲,每两年妻子便死了,也没留个后。
村中人嫌他怨气重,脾气又暴躁,都不愿将女儿嫁给他。
如今他年纪大了,怕将来死了没人摔盆,便买了一个孩子算作他儿子。
江于青在梦中想,原来不是所有地方都如同江家村一般,在历史浩瀚的长河里,当今圣上其实算得上是一位明君,只不过富贵悬殊,这世上并不公平。
想要公平何其艰难,江于青想过来日登得天子堂,他要做官,做个好官,可究竟怎么算个好官却不甚明晰——今夜,江于青想,他要做如知州一般的好官,明断是非,更要让百姓和乐,如先人所言,“老有所养,幼有所依,”
治下再无饥荒饿殍,人丁买卖一事发生。
江于青今夜这一念,成了他此后为官三十余年的执念。
史书上记载,江于青江相出身寒门,宦海浮沉三十载,自翰林院而至大理寺,又入刑部,做过京官,也做过地方官。
无论身居何职,江相无不尽心为民,深得百姓敬重。
其中为人称道的是江相以一己之力修订了《大魏律》,严令禁止丁口买卖,遗弃幼童。
此后十余年,严刑峻法之下,丁口买卖虽不能断绝,明面上的买卖之风却得以遏止。
后世称大周明宗执政的二十年为昌兴之治,在这二十年里,大周朝野人才济济,圣主贤相,明珠荟萃。
朝堂之上有江相,楚言之流立清正之风名传千古,在野,有江洲陆氏行义利之道,成义商之风,流芳后世。
不过此事尚远。
还正当少年的江于青挨着陆云停,二人挤在一张被子里呼呼大睡。
梦是好梦,是柳暗花明,是春光璀璨。
窗外不知何时雨停了,枝头早开的桃花冒了初蕊,粉粉的苞凝着剔透的露珠立在枝头,显出一派生机。
于青
翌日,陆云停便和江于青一道去书院了。
江于青本想让他休息一日,陆云停没答应,瞧着精神也不错,便由了他去。
陆云停回到书院之后的日子并无不同,只是知晓曹家一事的富绅子弟对陆云停就多了几分忌惮。
曹家一事明着是罗家为自己出头,可此后又牵扯出曹家数年来账簿作假以此来少交商税达五万两之多。
大周虽不禁商人子弟科举,可商税颇重,此中律令更是严苛,曹家商税作假,不但曹家完了,就连江洲内主管税务的仓科、金科的主事都被掀了出来,风波不可谓不大。
此事牵连甚广,偏偏陆云停只作为苦主上过两回堂便隐于人后,好似曹家的落败和他毫无关系。
可江洲多少人精,自然也清楚其中关节,以往他们都只知道陆家这个嫡子虽有些聪明,可到底是个病秧子,成不了气候,如今见了曹家下场,自生出几分后生可畏的感叹,对着自家的后辈那也是好一番敲打提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云停对这些并不在意,他本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陆家垮不了,更容不得任何人轻侮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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