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2 / 2)
“哈,你也别得意,你今年是沾老太君的光,不然初五就来给你拜年,也是没有的事。”程夫人嘴上不吃亏,拉着娄二奶奶的衣服,说笑道:“瞧瞧,穿得这样喜庆出来,要不是知道年纪,还以为哪家的新嫁娘呢。亏得你好意思,女儿都要说亲的年纪了,还打扮了这么半天,我等得茶都换了两盏了……”
众人说笑热闹,程筠文文雅雅垂手站在身后,如今士子都穿斓衫,更显得身形修长,面容清俊,天生的好脾气。他守礼,满堂都是女眷,他不敢乱瞄,只悄悄偷眼看了凌霜一眼,正对上凌霜的目光,顿时窘得红了脸。
两人五六年未见,彼此都长大了,仍然看得出小时候的影子。他们认识是当初在扬州的事,程筠父亲和娄三爷是同榜的进士,都外放在扬州,同衙做官,连院子都挨在一起。小孩子也是一起长大的,程筠是程家的独子,比凌霜只大半岁。凌霜小时候比男孩子皮多了,性格好强,是个孩子王,领着一帮小孩子到处玩。程筠性格文雅,被她欺负了不少。
但她好起来也真是好,只自己欺负程筠,别人笑程筠娇气,她反而替程筠出头。也带他一起玩,上树掏鸟,下河捞鱼,坐了船采莲蓬,躺在船头上,荷叶盖在脸上睡觉,仿佛一觉就到了今天。
六年前程筠的父亲升迁离开了扬州,回到京城,那时候他们才十来岁,程筠伤心得不行。程夫人和娄二奶奶交好,到了京城也常寄些东西来,两家父亲也常有书信往来。程筠也跟着写了信来,絮絮叨叨说着些他在京城的见闻,后来大了,要避嫌,再本名写来写去就不方便了。他就自称竹中君,凌霜称林下客,信中也说的都是诗词读书的事。有次被娴月瞟到一眼,说笑一番,把竹中君这个名号就传开了,成了家中人尽皆知的一个外号。
虽然并未定亲,但大人看这阵势,其实早就默认这两人以后是一对了,定亲也只是时间问题。
连娄二奶奶自己也感慨,几个女儿里,凌霜性格最古怪,完全不像个女孩子,胡作非为,无法无天,像前些天闯祠堂的那种事,她也干了不少。放别人家,一定要担心嫁不出去的,偏偏这孩子命好,生就一个程筠,和她是绝配。又是世交情谊,嫁过去也不用担心程夫人拘束她。真是天意如此,所以她管凌霜也不像管卿云娴月那样严格,反正知道她是有了着落的,偶尔放肆点也没什么,不闯大祸就行了。
果然,今天程夫人寒暄完,立刻就把四个女孩儿看一阵,先拉着卿云和娴月看一番,称赞一番,最后才拉着凌霜笑道:“这是凌霜吧,果然出落成大美人了。还记得程姨姨嘛,我小时候抱着你到处走呢,有人问就说是我女儿,程姨姨可想要个女儿了,要是能跟你这样漂亮懂事,那真是遂了愿了。”
“哪里懂事?还是一样皮得很,见了人都不会叫的。”娄二奶奶谦虚道。凌霜人前还是像话的,乖乖行了礼,道:“程姨,新年好,给您拜年了。”
程夫人笑眯眯,打量她一番。程筠在她身后,窘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程夫人拉他手臂,他才出来,耳朵通红,给众人行礼,又和凌霜见了礼,顿时众人都笑成一团,娴月人都笑软了。
“怎么不见程三哥?”娄二奶奶问道。
“出去拜年去了,过几天就开猎场了,他们这些在京中的官员都要参加呢。都是些青年才俊,咱们虽然没女儿,但参加热闹热闹,像娄二哥这样家中有千金的,自然更要去了。”程夫人笑道。
“哪里,我今天还说他呢,回京半个月了,仍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故交师友,全没联系,外面发生什么,一点也不知道,有哪些宴席也不知道,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女儿考虑一下……”娄二奶奶抱怨道。
“这还不简单,娄二哥是读书人,不善交际,以后有事和咱们家那位一起去就行了。”
说话间娄二爷也回来了,大家又是行礼厮见不迭。娄二爷叼着烟袋,把程筠好好打量了一阵,笑道:“筠哥儿的学问可进益了?”
“刚进了举,到底如何还要看今年新榜呢。”程夫人笑道,像是想起什么事似的,看向程筠。
程筠脸通红,程夫人推他一下,他才从袖中拿出来。原来是一卷文章,双手奉上给娄二爷:“一点功课,请娄叔校正。”
娄二奶奶见他们说起文章来,就带着程夫人去了偏厅喝茶。卿云和娴月就先回去了,谁知道凌霜也跟上来了。
“你怎么不和你的竹中君多说会话……”娴月笑她。
“你不怕打,尽管开玩笑。”凌霜威胁她:“我看你今晚还想不想睡觉了。”
“这怎么是玩笑,这可是正事呢。”娴月笑嘻嘻地道:“我看程筠是真出落得不错了,清清秀秀的,就是有点腼腆。桃染,你看程公子和赵景比怎么样?”
这下不止凌霜,卿云也红了脸,道:“你这人,整天没句正经话。”
但卿云恼归恼,却没走远,显然是要听桃染的评价,她们三个都在深闺中,其实是没见过赵景的,只听说名声大得很,但也担心赵家豪富,会养成了纨绔子弟。桃染是娴月的大丫鬟,聪明机灵,强将手下无弱兵,来京中这么多宴席,她早趁机看过赵景赵修了,听到这话,沉吟一下,道:“我也只是那天在李太尉家他们下马时匆匆瞥了一下,论好看还是赵景好看,英俊贵气,但程公子文雅温和,我觉得分不出高下的。”
“这丫头也是不害臊的,还真比较起来了,这样,我把你送给大姐好了,到时候带着你一起嫁去赵家。”娴月笑道。
顿时三个人都追着她打起来,要撕她的嘴,娴月对桃染是有点像姐妹相处的,不然,桃染也不会这么忠心耿耿。
虽然如此,凌霜晚上却没真揍她,倒是娴月,又花了半个时辰才弄完头发卸完妆,又凑过来招惹凌霜,见她拿着一叠文章在看,扫了两眼,顿时有点疑惑。
“诶,这不是程筠的……”
“是。”凌霜一脸淡定。
程筠一走,她就去父亲那把程筠的功课拿过来看了,程家对程筠有大期望,请的师父都极好,字也清俊,字如其人,他们又有书信往来,所以娴月一见就认识了。
“诶,爹也真是纵容你,这都给你看。”娴月又放嗲:“行吧,娘疼卿云,爹疼你,我是没人要的了。”
凌霜不理,娴月只好凑在一边,看了一阵,看不出个究竟来。问道:“这文章怎么样,有没有个状元夫人给你做?”
“还不错,就是迂腐了点。”凌霜把文章收起来放在一边,淡淡道:“他反正向来是有点笨笨的。”
娴月听出了她的情绪,等脱掉鞋子上了床,熄了灯,两人并排睡觉时,她揽着凌霜肩膀,问道:“老三,我认真问你句话,你要老实回答我,你到底喜不喜欢程筠?”
“喜欢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凌霜一整个是意兴阑珊。
“这话说得,你要是喜欢程筠,姐姐就把玉珠碧珠给你解决了,你就平平安安嫁到程家去。你要不喜欢,就把程筠抛了,爹娘那边我来解决,你开开心心去寻你的如意郎君,京城那么多王孙公子,不怕找不到你愿意嫁的。”
“说来说去,总归是要嫁人咯?”凌霜淡淡道:“怎么女人就要嫁去别人家里,男的就可以安安稳稳一世住在自己家呢。”
“不嫁也行,那你招赘,爹这么喜欢你,也不是不行。”
“我招赘,探雪怎么办?她去嫁人?”凌霜反问。
娴月一时间愣住了。
“那我真是不明白你要干什么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剪了头发当尼姑去?”
“我倒想当尼姑去呢,只怕娘要杀了我呢。”凌霜道。
“别说笑了。”娴月只当她开玩笑,拍拍她的手,道:“别说疯话了,快睡吧,明天还要去文郡主家的立春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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