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检验科的同事提醒他冯教授的化验结果出来了,他没问好还是不好,只道声谢,挂断电话后打开了化验结果系统。
视线掠过凝血之类的项目,直奔肿瘤标志物。
看到红色箭头的那一刻,他的心一沉。感觉就像突然天降巨石,砸得他头昏眼花。
NSE的数值是成倍上升的。ProGRP数值已经超过80。
NSE,中文全称神经元特异性烯醇化酶,是神经元和神经内分泌细胞所特有的一种酸性蛋白酶,是小细胞肺癌最敏感最特异的肿瘤标志物。[1]
ProGRP,胃泌素释放肽前体,是诊断小细胞肺癌的最新肿瘤标志。
在怀疑患者有可能是肺癌时,结合NSE和ProGRP的结果可以增加诊断准确率。
喻即安怔怔地看着电脑屏幕,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又一眼。
他手忙脚乱地切回到病程记录的页面,看到入院查体那一句:左锁骨上可扪及一大小约3.0cm×2.0cm肿大淋巴结……
不由得更加心乱如麻。
大约每一个学习过肿瘤相关章节的医学生都可以轻易联想到“淋巴转移”这四个字。
喻即安想不明白,为什么呢?冯教授自己就是肿瘤方面的专家,她研究肿瘤研究了几十年,她帮助了那么多病人,为什么是她呢?
他想到这里,只觉胸口一阵闷痛,眼前似有金星冒出。
这才反应过来,是他屏住呼吸屏得太久了。
“呼——”
他连忙用力喘了两大口气,压下胸中的不适,回头再次看了眼已经出来的化验结果。
王晓云这时发来信息,问他抽血的结果出来没有,他对着电脑拍了张照发过去。
那边很久都没有回复,他也不问,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玻璃窗出神。
父亲喻鸣是肿瘤医生,喻即安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不少癌症病人,那时候国内还没什么靶向药可用,得了肿瘤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
见过很多骨瘦如柴、脸色蜡黄,甚至是脸孔凹陷的病人,和他们绝望痛苦的家属,他们来求父亲,希望他能帮帮他们。
印象最深的病人,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母亲有肝炎,他出生时就有问题,求医无数,原本的问题没有解决,最后成了癌,后来是熟人带着来喻家求医。
喻即安记得那天晚上,时间还不算晚,但天格外黑沉,天空中一点星光都没有,连月光都很黯淡,仿佛天离楼顶很近,气压很低。
屋子里很安静,他看向那孩子,四肢很瘦,显得脑袋有些大,皮肤是不正常的黄染,脸上神情似乎有些懵懂,又仿佛已经麻木。
父亲在给孩子做检查,喻即安看到他膨起的腹部。
后来才知道,那不是胖的,而是肝脏已经肿大到顶起了皮肤,父亲说,手刚搭上去,就摸到了肿大的肝脏边缘。
肿瘤医院,肿瘤科,是一个人进来以后就出不去的地方,很多病人,最后都会在这里走完一生。
在他决定学肿瘤的那一天,父亲就跟他说:“作为肿瘤医生,我建议你不要和病人做朋友,否则你将陷入痛苦。”
他记住了这句话,在这些年的职业生涯里,总是避免和病人产生更多不必要的来往,努力将自己作为一个局外人,帮他们诊断,制定治疗方案,帮他们分析病情解决疑问,定时回访,提供他们需要的帮助,但很少会和他们共情。
但今天,因为冯教授的病,他成了局内人。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患者家属。
离开医院前,他去看冯教授,见她坐在床头和护工说墨鱼鸡汤怎么煮好喝,一时有些不敢进去。
倒是冯教授见他来了,就笑着问道:“抽血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喻即安脑海里闪过NSE和ProGRP两个数值,心里又一阵不舒服。
他犹豫了一下,道:“……还没有。”
此刻他终于切身体会到在是否告诉患者本人实情这件事上,患者家属的为难和煎熬之处。
他选择了普通人的做法,而不是像一个医生,说什么患者有知道自己病情的权利。
冯教授看出了他的为难,没有追问,笑道:“你快回去吧,大周末的,有什么
事等周一再说,好好过周末,别工作,干些别的有意思的事。”
“……诶,知道了。”
喻即安应了,又说两句让她多休息有事给他和王晓云打电话的话,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
干些别的有意思的事么……他回去的路上想了一路这句话。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喻鸣难得周末没有出差,正在厨房做饭。
喻即安很小的时候,四五岁左右,父母就离了婚,此后父亲一直没有再婚,醉心于工作,照顾他的重任交给了祖母。
但不那么忙的时候,父亲也是会做饭的,炖汤炒菜,大夏天时在厨房热得大汗淋漓。
“我回来了。”
他说了句,过去洗手,准备帮忙端菜。
洗手的时候他仰头看向厨房的墙壁和天花板,可能是抽油烟机不好,油烟已经将墙壁熏黄,墙角的天花板同样出现了和卫生间一样的霉迹。
他又想起了梁满介绍的几个小区。
吃饭时难得主动说话,提起这件事:“梁小姐说那个小区很适合老人居住,我们明天去看看,合适就定一套。”
老太太和喻鸣都一愣,这话没头没尾的,不是让他去看婚房么,怎么又说是合适老人?
还要明天就去看,合适就下定金?这么赶,买大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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