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百五十六 章(1 / 2)
第一百五十六章
快要过年了,即使是在这个小小的武乡,即使西军的军旗快要将这里淹没,可时间的脚步是片刻都不等的。
它不等继续向着河东而来的西军,也不等正集结在沁城下的金军,它自顾自地向前走,于是那些整日忙着被整合操练,重新习惯各营旗令金鼓的士兵们也会抬起头,深深地吸一口气。
空气里似乎有甜滋滋的香气,河东人过年时,各有各的期盼,各有各的忙碌。妇人要裁制新衣,要洒扫庭院,男子要挂祖先神幛,要准备贡品,除此之外,他们还得给小孩子备一份礼物。
一份芝麻糖,这玩意儿并不算很金贵,只要不是穷得落魄的人家,就算不是自己做,也能在货郎手里买一块儿回来,珍之重之地用纸包着带回家,然后小孩子就要开始数日子,数一数自己哪天才能得到这份奖赏。
要是那些殷实人家,那就可以自己做了,具体怎么做,做成什么样子,各家有各家的心得,但万变不离其宗,都是拿饴糖在炒出香味的芝麻里滚来滚去,滚完之后,芝麻那厚实的香气和饴糖的清甜就混在了一起。
咬一口,怎么样?怪不得小孩子那么馋,士兵们闻到这股味儿也馋,鬼鬼祟祟地就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大子儿,张望着今日哪个幸运儿可以出营去呀?能不能替哥哥买点糖回来?咱们也要过年嘛!
是是是,是马上就要打仗了,可打仗和过年有什么关系?吃块糖总不违反军令吧?就算违反,曲经略也不能抡着大棒子就冲过来吧?
他不是天天都在训那群河北蛮子吗?
但也不绝对,有人就赶紧凑过来嘀咕,经略可不是河北人的经略。
经略是全军的经略!
只要曲端自信起来,还有别人什么事儿啊!
那一日“细柳营”的风似乎渐渐地消散了。
原本有些人说,曲端给了公主那样一个下马威,就算公主没脾气,公主身边一群有脾气的人,难道都忍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快打起来!打起来!俺们要看血流成河!
但诡异的是,公主身边所有人都忍了。
公主还公开夸奖了曲端治军有方,颇有细柳营的风采,古之名将,想来也不过如此吧?
这群看热闹的西军瞠目结舌,有不死心的就继续私下里找人问问:“殿下真忍了?”
没门路的问下面的人,下面的人不知道,手眼通天的问到了公主身边的内官处,尤其是那个尽忠。
眼睛长在天上的一个人呀!仗着自己是公主身边的大宦官,礼从来是不少收的,这次也是,收了人家一匣子金灿灿亮晶晶的东西之后,才纡尊降贵地露出一个笑。
他从袖子里抽出的手帕是皎然如雪的,他那双手可就不是,上面也有几道疤痕,一见这个西军的武官往那看,尽忠就很矜持地说:“跟着殿下在苇泽关时落下的。”
“怪不得殿下宠信中贵人!到底是经霜历雪,更信何人哪!”
那位全军之爹惹到的人挺多,但惹的程度并不相同,大部分人只是讨厌被他管着,有些希望他赶紧被扯下来,有些人希望最好捧他一把,什么时候给他送进朝廷去,当全朝廷的爹。
总有一天他会碰壁吧?这世界也不是无限大吧?什么时候被人套麻袋塞进一路南下的马车,送他去海南岛上吃甘蔗才算解了大家心头这口恶气呢!
除此之外,至少目前,没有什么人和他结了死仇,他当了太多人的爹,这种“在座诸位都是垃圾”的态度反而让大家不乐意为了扳倒这个大爹付出太大代价。
不错,他确实爹了我一脸,可他也爹你了啊,凭什么让我上去咬他?要出头怎么不是你出头啊?
但尽忠就不太一样。
说不上是因为忠心,但和忠心也能勉强挂钩:
曲端损害了她的威严,这被尽忠认为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宦官没有根基,他们全部的权力来源就只有他们的主君。
他的主君可以打骂他,责罚他,但只要不将他从身边驱赶开,他就会继续分享主君的权力,沐浴主君的荣光。
可要是主君的威严被损害了,主君本人被人看不起了呢?
这就很麻烦,一个连宦官的主人都不尊重的人,怎么可能去尊重那个阉人呢?
这事儿在尽忠这里性质就变了。
可就像赵鹿鸣看一眼跟过童贯的宦官,那宦官就能准确说出她想要他说的话,尽忠也知道现在他该是个什么表情。
宦官们从生到死最要紧的不就这点事儿吗?研究主人的心思,并且满足它。
他嘻嘻地一笑,说:“奴婢恨他什么?奴婢又不是他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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