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2 / 2)
“您这样说了,我爹就不会罚我了。”怀安道。
“哈。”陆显笑道:“鬼灵精。”
沈聿出入公门,多是行端坐正、不苟言笑,今日有儿子在,眸底也多出几分笑意,半含调侃的道:“目光短浅了不是?理不辨不明,听两位伯父辩论,远比你背上整日的书要受益的多。”
怀安十分配合的点了点头:“确实啊。”
煞有介事的模样逗笑了三人。
谢彦开仍不放过他,道:“既然你听懂了,倒是评评理,我与你陆伯父谁说的在理?”
这就有些为难怀安了,他很想说,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天人合一”,风雨雷电都是自然现象,与人的德行无关。可话到嘴边,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否认“天人合一”,就是否认“君权神授”,会被视为离经叛道的异端,连他亲爹也保不住他。
念及此,怀安黑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急智。
“都有理。”他认真的评判:“谢伯父说的多,陆伯父嗓门大。”
两人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不止,敢情你听来听去,就听出谁话多谁声儿大了。
沈聿知道儿子只是谁也不想得罪,无奈摇头:“早就说他顽皮的很,两位现在信了。”
两人都替怀安说话:“哪里皮了?机灵着呢。”
他们只觉得这孩子实在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灵气。文坛圈子里,早慧的神童他们见的多了,甚至他们自己都曾是备受赞誉神童,而怀安身上的这种灵气,似乎又与学问无关。
散衙了,李环将他的书本收好,怀安背上小书包跳上马车,沈聿跟随其后进了车厢。
一路上,沈聿捧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怀安瞄一眼好整以暇的老爹,如坐针毡。
“爹。”
“嗯。”
“我今天没说错话吧?”
沈聿翻一页书,头也没抬:“什么叫对,什么叫错?”
怀安也不知道。
“你一个小孩子,连对错的标准都弄不清楚,谁会跟你计较?”沈聿道。
怀安依然惴惴不安。
沈聿不解,看上去挺活泼的一个孩子,为什么时而胆大妄为,时而狗狗祟祟的。
“怀安,你在害怕什么?”他问。
“我……”沈
怀安顿了顿,嘴硬道:“没有啊。”
他当然害怕,众所周知,穿越者最大的忌讳,就是拿古人当傻子。
他之所以抗拒接触大佬,是因为这些人太精明了,一眼就能洞穿人心似的。他怕的不是穿越者身份掉马,毕竟谁也不会轻易往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上联想,他怕的是自己从后世带来的思想,那些尚未完善但在他心中已然根深蒂固的观念。
须知人的思想如果比时代前卫一点,是非常容易取得成就的,但如果过于超前,就会被引为异端邪说,后果不堪设想,更要命的是,他根本与这些思想相匹配的能力。
此前因为家里氛围宽松,父母开明,这种认知并不明显。直至今天他才突然明白,在完全参透这个时代的规则之前,他最好还是苟一点,不能乱讲话,给自己和家人带来麻烦。
而这世上的规则,藏在律法里,藏在人情世故中,或是深不可测的人心,或是每一句所谓圣贤之道——这是一套十分完整的价值体系,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慢慢了解和适应。
怀安这边内心戏很充足,沈聿只道他渐渐长大,经历的事情多了,开始有所畏惧。
“怀安。”沈聿搁下书本,打断了他的思绪:“大胆做自己想做的事,有爹娘在,什么都不要怕。”
怀安愣了愣,回想前世,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
爸妈从小教育他,我们是普通人,不要在外面惹事,不要多管闲事,小学时有同学欺负他,爸爸只说了句:“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人家怎么不欺负别人?”从那以后,他凡是自己解决,回家再也不说学校里的事。
马车颠簸,带来一个趔趄,怀安顺势钻进老爹怀里,掩饰发红的双眼。
沈聿微哂,将拇指夹在书里,朝他后背拍了一下:“晚上想吃什么?”
怀安想了想:“烤鸭。”
“行。”沈聿将目光收回书本。
“回家接上娘和大哥。”怀安特意强调:“还有芃儿。”
时间过得真快,芃姐儿马上两岁了,他很怕眨眼间妹妹就长大了,然后及笄议嫁,被关在内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想出来玩可就难了。
……
本打算出门吃烤鸭的爷儿俩一回到家,发现许听澜扎着围裙在灶房里忙活,李环媳妇在给她打下手。
原来娘亲在赚钱之余又研究了新的菜式,准备拿他们几个当小白鼠……啊不是,美食品鉴家。
怀安瑟瑟发抖,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看到黑色的炸灌肠和绿色的宫保鸡丁。
“回来了!”许听澜显然兴致很足:“快先尝尝。”
“娘,我先去换衣裳。”怀铭身上仍穿着生员襕衫,说罢就往外溜。
怀安见大哥跑了,自己显然慢了一步,只好硬着头皮夹了一筷子鸡丁。
很特别的味道:前调略咸,中调酸涩,后调微苦……
怀铭迈出门槛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幸灾乐祸的问:“小弟,你怎么哭了?”
怀安泪眼汪汪指着面前的碗哽咽:“这菜有一种……”
沈聿状若无意的抬眸,看了他一眼。
“母爱的味道!”他赶紧改口。
“孩子是太感动了。”沈聿一本正经向妻子解释。
许听澜温柔一笑,夹了一筷子麻椒小排骨,送入丈夫碗中。
沈聿紧抿着薄唇,一大颗唾沫悬在喉间,尴尬的朝她笑笑,拿起了筷子,颇有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一咬牙一闭眼。
果然,他也尝到了爱情的味道。
好在成人的味蕾比小孩子迟钝一些,还能勉强维持表情夸赞:“嗯,好吃。”
许听澜又不是瞎的,自然看得出他们痛苦的表情,皱眉纳罕:“真有这么难吃吗?”
芃姐儿大马金刀的坐在沈聿怀里,一脸严肃的帮娘亲质问:“有这么难吃吗?”
许听澜原以为只是“卖相”难看一点,坐到丈夫身旁尝了一口,默默搁下筷子,喝了一大口水。
爷俩见状,才敢跟着喝水。
一刻钟后,夫妻二人换上出门的衣裳,抱着芃姐儿,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儿子,坐上马车奔便宜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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