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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阳】肉纸人1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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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慧住持单单只是站立,却挡住了钟言回去的必经之路:“一切都是我执,施主这是何苦呢?”

“你管我是不是执念。”钟言只觉得他的话莫名其妙,“既然你不挡我进出,我也不在你寺里杀生,现在把路让开。”

明月当空,清慧住持往前走了一步:“杀生本是恶业,施主口口声声说没有杀生,那么方才又是在干什么?”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钟言打量着他,“再不把路让开,你信不信我把你眉毛揪下来?”

清慧住持只是一笑:“眉毛实属身外之物,别说是施主揪下来,就是三岁小儿想要揪下来,都不算什么。杀生是恶业,救人乃是善业,施主尚有佛缘,愿不愿意随老衲同去?”

“不去。”钟言往旁边一闪,试图从清慧的身边擦肩而过,怎料这和尚手里的九环法杖在面前一挡,钟言肋下一阵疼痛。

“秦施主既然在小寺内静养,小寺自保他今晚无恙,还请随老衲同去,到了时辰,自然就会回去了。”清慧住持边说边走,钟言自知和他单打独斗吃了大亏,也不再多言。这里是高深莫测的佛门,他就算使出全力也不可能血屠全寺,但如果这和尚离开隐游寺,那自己的胜算就大了。

“你最好说话算话,若他在你们这破寺里出一丁点差错,我就当着你的面,把你的弟子全部杀了。”钟言跟着他走。

“若施主执意如此,老衲也无可奈何,弟子们都有各人的命数,如果真是命该绝于你手中,老衲无法出手相救。”清慧住持在前面带路,红色的袈裟在月下格外鲜艳。钟言盯着这片红,心里却只想着赶紧回去。请殃人的钱修德和郎中揪出来了,那么接下来就是那殃人。

殃人一日不除,他一日不能心安。

“你要带我去哪儿?”走到半路钟言停了下来,山路像是往上走的。

方才还在眼前的禅房已经变得很小了,有些亮着光,有些已经暗了下去。从这里往下看,钟言才发现隐游寺很大,大到藏在后面的殿宇都看不过来。这一整座山就是一整座庙。

“你要带我去哪儿?”他又问了一次。

“你还不知道这山的用处吧?”清慧住持也看向山下,只不过看的是百姓居所,“这山后面有许多山洞,不少高僧都是在那里辟谷,有些突破了我执,有些想通了佛法,有些原地坐化。清远大师现在还在里头,只不过不轻易露面了。”

“清远……”钟言想了想,“你提他干什么?”

“清远大师是本寺第一位得道高僧,门下弟子无数,入门弟子三位。”清慧住持说,“但大师也有自我的执念还未放下,世间种种太难参透。”

“你和我打这种谜语干什么?我又不跟你出家当和尚。我贪恋红尘,嬉笑怒骂都在一刹之间。”钟言只想赶紧离开,“现在我已经跟你来了,来完了,我走了。”

“施主且慢。”清慧住持用法杖拦住了他,“万般皆是因果,想必你以男儿身嫁入秦家也有自

己的苦衷吧?”

钟言只是笑了一下,并不意外。从白天相见的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这和尚已经看出自己的身份。

“以活人之躯修鬼道,想必也有自己的苦衷吧?”

清慧住持又问。

“没有,非人也好,非鬼也罢,都是我自己愿意的,没人逼我。你这和尚是不是想要渡化我?说一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话,劝我从此改过自新,停了杀戮?”钟言露出凶狠来,“没了法杖,你以为你镇得住我?”

“阿弥陀佛,是施主妄猜了,请再随我来。”清慧住持让开一条道,“到了山顶,施主就可以离开了。”

钟言看了看不远的山顶,好在手上的铜钱手串没有震动。他在秦翎的枕下放了一枚,如果屋里的震动了,那么手上这五枚也会跟着震动。因为打造这六枚铜钱的材料同属一块,相互感应。

再往上走,周围就更加冷清了。可奇怪的是冷归冷,并没有阴森恐怖之感,反而越走越让人静心。佛寺终究是佛寺,山上有这样多的高僧修行,脏东西避之不及,再加上空气里时有时无的烧香气,就算让人在山上露宿一夜,那人想必也是不怕的。

走到山顶,钟言便看到了一口大钟。这应当就是隐游寺的钟了,果然巨大,单单这样一望,宽几乎两丈,高大约五丈,青铜表面雕刻着各类看不懂的符咒、铭文、图案,宛如从开天辟地之时这钟就已经存在于天地人间,自始至终,浑然天生。

钟言从没见过这样雄伟的钟,好似看到一轮圆日的汹汹之势,不由地感叹:“这要多少人才能做得出来?”

“这边是镇寺法宝之一,响魂大钟。”清慧住持走到大钟面前,单手在上头一触,“这钟乃是千年前数十位高僧打造,又诵经九九八十一天,后来小寺的僧人们诵经念佛都被它听了去,便有了回响。”

“什么回响?”钟言往后退了半步,法宝法器不仅能退别的鬼,自然也能制服自己。

“遇人则安,遇鬼则响。”清慧住持将那句没说完的话说完了,夜幕当中,他宛如一棵老松,“今日小寺这钟响了足足百下,便是感知到了施主。”

“那你还多说什么?动手吧。”钟言一笑,说到底,还不是想把自己骗到山顶,顶着降妖除魔的名号镇压。

可清慧住持却没有动手,反而摇了摇头:“论斗,老衲并不是施主的对手,施主若想杀,随时可以取老衲性命。”他又看向响魂大钟,“这钟当年还余下一片青铜,一直深埋于小寺的腊梅树下,后来那片青铜被取了出来,不知所踪,腊梅自此枯萎,只徒留一息命脉,但再无开花冒叶之日。”

“你们寺里的东西怎么总是被偷?”钟言嘲讽,“寺里的武僧都是摆设?”

“偷盗者若是从寺外杀来,必定拿不走寺内一草一木,三十六阵法,七十二金刚,绝对不会有人能闯得过。但若是寺内的人拿走的,武僧又能有什么办法?”清慧住持目光深远,“那片青铜料与这钟同出一体,自然也是遇人则安,遇鬼则响,相互呼应,如遥遥相望。”

“你到底要说什么?”钟言想起自己的铜钱手串,“那是我娘给我的。”

“老衲想要说的,都在这口钟里了,施主不妨进去一观。世间种种,切勿强求,逆天之道,必遭反噬。”清慧住持说完便退下了,好似什么都没说过,转身朝着山下走去,淡薄了身外的一切。他并没有强行要求钟言去看,也说到做到,到了山顶就可以走了,倒是给钟言晾在这里,一时摸不透他究竟何意。

都在这口钟里?钟言朝着这口大钟走了过去,好似无法抗拒。到了大钟面前,那和尚的话还在耳边,莫非这钟真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所以一整天响个不停?

不知不觉间,钟言的手放了上去,谁料大钟毫无动静。

呵,果真是诓人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可清慧和尚说话也是五分真五分假。钟言想转身离开,可这大钟仿佛有了法术,吸引着他,让他想要进去一观。迷迷糊糊当中钟言蹲了下来,从钟底而进,里头当真宽阔,比轿子还大。

这里头能有什么?钟言站了起来。

谁料就是这样一站,整口大钟轰隆而下,刹那地动山摇,将钟言困在了里面!

周围漆黑无比,什么都看不清楚,钟言着急地推动大钟,可自己这点力量怎么能和它抗衡?一时间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刚才的迷糊也褪去了,钟言不懂自己怎么会迷茫地进来,更不懂要怎么出去。

现在怎么办?他镇定下来,不能慌,越慌,越容易想不通关窍。好在里头的空间足够大,别说是扣住一个人,就是扣住五六个人都足够了,钟言先是敲了敲钟壁,声音闷闷的,外头应当根本听不出来,更没人能搭救。

就算有人听见了,这口大钟没有百十个人也挪不开。

刚刚还强自镇定,这会儿钟言有点急了,他困在里头不要紧,秦翎怎么办?自己必须从这里出去!

山峰之上,清慧住持看着大钟落下,再次双手合十,又迎风转动手中的佛珠:“阿弥陀佛,凡事不可强求,都是因果。”

这一夜,秦翎睡得很安稳。

醒来后他看了看床边,没有人躺在上面。他又摸了摸被褥,被褥里头已经凉了,她应该是早早醒来而且已经出去了。寺庙的清晨格外清爽,屋里有花香檀香气,外头早早就有小僧们练功的动静,大概不到四更,这寺里已经有了人气。

“起这么早,不知道跑哪里疯去了……”秦翎自言自语地说,原本他以为娶回来的女子会是小妹那一种,没想到竟然是个顽皮性子。但她皮得不招人讨厌,反而怪惹人心疼的。她经常去秦宅乱转,或许是因为她从前长大的地方太苦,头一回见到那样大的院子吧。

那她现在会去哪里?秦翎靠在枕上,不知不觉间想法已经变了。从前他一睁眼,想的是今日怎么熬、能否熬过去,甚至想过这不死不活的日子不如直接死了算。可如今他想的是她今天又会干什么,闯什么祸,需不需要自己帮她收拾烂摊子,还有……会给自己做些什么饭菜。

她做的,什么都好吃。有

了她,这日子不再沉闷,她拉着自己每天胡闹,让人心生快活。

“大概她去寺里的厨房转悠了。”

秦翎想着她,又自言自语了。应该是的,她说要给自己做斋菜,只是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斋菜。

正这样想着,床尾朝向的那扇门里有了动静,哗啦哗啦,水声阵阵。随后便是那人的声音了:“夫君醒了?快过来,扶我一把。”

嗯?没去厨房,竟然在那扇门后?秦翎慢慢地下了床,整了整衣裳才过去。“你这么早就泡浴,不怕晕着么?”

“不怕,这水热得很,夫君快来。”里头的人催得急,就像那水有多好玩。秦翎怕她在里头摔着,毕竟石底容易打滑,可是又怕她穿得太少,到了门口又停下来:“你……你不会是穿着那件,然后故意逗弄我吧?”

“没有,我穿着衣裳呢,刚刚只想在温泉水里泡泡双足,一不小心跌了进来。”里面的人有说有笑,“不信你开门看看。”

门就在眼前了,可是秦翎不敢直接拉开。她昨日的行为太过大胆,不知道现下是不是又拿自己取笑。可若是自己一直不去帮忙,她真摔着了,就是自己的过错和不是。

左思右想,秦翎还是将门开了,温泉的热气扑面而来,比昨晚还要湿热。缭绕的白气当中就是泡浴的地方,那人穿着一身大红,像他们成亲那日的喜服。

“快过来,拉我一把啊。”她回过头叫他,还伸了一只手。

“哦……我来扶你。”秦翎被那身大红吸引了全部的目光,朝着她走了过去。

大钟之内,砸了一晚上的钟言已经累得睡下了,无论他怎么喊怎么敲,这钟就是一动不动。直到手腕的铜钱开始震动他才惊醒,糟了。

它们震就是秦翎枕下的那一枚震了,屋里有鬼!钟言瞬间站了起来,可周围还是乌漆嘛黑成片,看不出外头是亮了,还是继续黑着,也算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时辰。

“死秃驴,等我出去就先杀了你,再杀你全寺。”钟言狠狠地说,无奈之下双手放在钟壁上乱摸。摸着摸着,他忽然一愣,昨晚他只摸出这大钟的里头也刻满了铭文、咒文和佛经,这会儿再摸……

不对,不止是那些,还有别的。

这是什么?钟言顺着那凹下去的痕迹摸索,横平竖直,显然不是经文铭文,是正经的字。

大钟是青铜所制,能在表面留下痕迹必定不简单,不仅需要适当相克的尖锐之物,更需要极大的耐心。否则难以成事,谁也不会想着在里头写字。钟言就像一个随处乱摸的盲人到处触碰,慢慢摸出了门道,虽然他识字不多,写的也不好看,可这字……他认得。

正。

全部都是正字,有人在里面刻下了好多个正字。而这字多用于算数,莫非曾经有人被关在这钟里,绝望之中每天刻下一笔?

再顺着笔画去摸,他默默心算,一共是九个完整的正字,再加上一个没刻完最后一笔的,统共是四十九天。如果自己没猜错,这钟曾经困过一个人,关押了七七四十九天。

手腕上的铜钱猛烈震动起来,

连带四周这口响魂大钟也跟着共鸣,

并没有人撞它,它自己响了,响个没完没了,永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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