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相约)(2 / 2)
他静默了片刻,到底起身,走到了院子中,停在了陆绪章身边。
陆绪意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样子,薄薄眼皮垂着,就那么看着那三色堇。
三色堇在风中轻轻晃,他的视线却一动不动。
陆亭笈开口:"父亲,你愿意让母亲和别人谈对象吗?"
陆绪章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依然盯着那朵三色堇。
就在陆亭笈以为父亲不会回应的时候,陆绪章却开口了:"这样不是挺好吗?"
陆亭笈:"父亲,其实我很疑惑,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陆绪章抬起眼,看向儿子:"我和你母亲青梅竹马,年少相爱,之后结婚有了你,后来她就撒手人寰。这些年,其实我每每想起过去,心里总是有些悔恨,在人生的岔路口,有许多可能,我总是会忍不住想,如果--"
他苦涩地笑了下:"这个世上有那么多如果,但凡发生一个'如果',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陆亭笈抿唇,静默地看着父亲。
陆绪章道:"在我最极端的时候,我觉得可以付出一切代价,甚至我的生命,以改变这一切。"
"现在她真的出现了,一个不可能的美梦成真了,那我为什么不可以成全?所有她想要的,我都会设法为她办到,我希望让她拥有选择的自由,让她可以发展自己喜欢的事业,让她享受美好的爱情。"
陆亭笈听得恍惚,他看向远处,远处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他想起宁碧梧的话,想起宁碧梧那些女生口中的爱情,小说里的爱情。
这算是爱情的一种吗?
陆绪章:"不过,亭笈,你也要知道,人性都是自私的。"
陆亭笈:"自私?"
陆绪章:"对,你知道那个童话故事,关于魔瓶的故事。"
陆亭笈点头:"嗯。"
陆绪章:"魔鬼被困在瓶子中时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以获得自由,但等他得到了自由,他的想法就变了,因为会得陇望蜀,因为善忘,贪婪。"
陆亭笈蹙眉:"父亲,那你现在呢,你希望她回头吗?"
陆绪章笑了下:"我还忘记说,人除了自私贪婪和善忘,同时也是复杂的,有时候一个人也很难说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正邪黑白一个人心里可以有两种念头同时存在。至于你母亲这次的约会--
他轻握住旁边的窗户栏杆,淡淡地道:"要想得到孟砚青的爱情,也得看这个男人配不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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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义属于郊区了,小汽车一路开过去,属于城市的高楼逐渐远去,露出北方荒野的粗犷和苍凉来。
路边的树都是干巴孤零的,在冷风中晃动着枝干,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霍君宜看着窗外,笑道:"这边有些荒凉,不过没办法,我们的珠宝公司现在就设在这里。"
孟砚青:"那天我看报纸,听那意思,除了顺义的这家珠宝公司,回头可能还在上海设立一个钻石经营部?"
霍君宜有些意外,惊讶地笑了笑,颔首道:"是,国外很流行钻石,不过国内还完全没有市场,所以想着先在上海试水,至于北京,估计暂时不考虑了。"
孟砚青:"国内钻石加工领域,还是一片空白,技术方面呢?"
霍君宜:"目前考虑和澳大利亚合作,把澳大利亚钻石钻石切割打磨技术引进中国,培养国内的钻石加工人才,发展加工技术。"
孟砚青点头:"现阶段,消费没到那个水平,不过以钻石在国际的流行,国内只要经济一直往前发展,早晚会时兴的,况且还有国际市场,现在就可以考虑培养发展钻石技术了。"
霍君宜想了想,叹:"对,钻石呢,只是图一个将来,现在主要还是发展黄金,深圳一带的黄金加工业务开展得好。"
孟砚青:"三来一补吗?"
霍君宜眸中流露出敬佩:"你很了解这一块,现在主要是做三来一补。"
所谓三来一补,是指外商港商提供设备、材料和设计,并负责外销渠道,大陆只负责厂房和劳动力,换句话说,就是外商港商借用中国大陆廉价的地皮和劳动力做一些加工工作,这样也好让当地人挣点工资钱。
当然,因为黄金是属于重点管制产品,所以外商港商的黄金原料会在严格管制下使用,出产的黄金制品都会以外销的方式出口外国和港澳地区,并不会对国内市场销售。
当下两个人这么聊着,自然有很多话题,霍君宜专长的领域,孟砚青感兴趣,而孟砚青的一些见识,也让霍君宜为之敬服。
说话间,那顺义珠宝加工厂到了。
顺义位于北京东北了,和怀柔密云相邻,依傍着温榆河,这几年改革后,顺义涌现了一大波加工制造工厂,比如燕京啤酒、二锅头和肉联厂等。
不过这加工厂都位于顺义郊区,下了车后,满目荒凉,只有低矮的厂房在这荒芜的寒凉中绵延着,空气中隐隐有干草和粪便的气息,干冷干冷的。
前几天下过雪,地上崎岖湿滑。
霍君宜略犹豫了下,还是伸出手,虚扶着孟砚青:"你小心,这一块不好走。"
孟砚青笑道:"我知道,谢谢。"
走过那一块土路后,两个人进了厂房,因为是珠宝工厂,这里都是被严加盘查的,一系列盘查后,霍君宜带着孟砚青到了制造车间。
这里可以说是珠宝荟萃,有白玉,黄玉,翡翠,珊瑚以及水晶等,这些都是加工了要出口国外的。
霍君宜:"我们没有黄金制品许可证,所以目前集中做各种玉器珠宝。"
孟砚青倒是明白,黄金的开采制作加工以及销售,全都是由央行来把控的,央行审批并发放许可证相关单位才能有对应的资格,目前取得黄金首饰加工权的只有那么几家国有企业罢了。
她其实也想过将来的路子,相对来说珠宝入行门槛低,不过她还是想走黄金的路子。
至少在未来几年,黄金才是最接近老百姓的,其它珠宝首饰甚至包括钻石,都还是迎春白雪,消费理念和消费水平根本没到那一步,观念也完全跟不上。
这么说话间,霍君宜给孟砚青详细介绍了生产车间,玉器雕琢是一个细致活儿,先要相玉,要量料取材,因材施艺,之后便是划活,就是在玉器上用笔墨勾勒出玉器的雏形,再之后就是雕琢,最后研磨抛光。
看得出,进出口公司汇集了一批老珠宝匠,都是高明手艺人,那真是对着珠宝玉器下了心血的。
孟砚青前后看了一番,倒是大开眼界,她虽然饱读诗书,满脑子珠宝玉器知识,但是实际生产车间确实没见过,只是闭门造车而已。
不过她这么看着,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我们没有专门的设计人员?"
霍君宜:"都是这边的珠宝匠看着来,量料取材。"
孟砚青颔首:"明白。"
霍君宜侧首看她:"你什么想法?"
孟砚青笑了下,看着他:"你去国外见识过的,应该感想比我多吧?"
霍君宜便苦笑:"打个比方吧,别人已经开上小汽车,我们还在骑着毛驴。"
其实国外已经形成了专业制作规范流程,更是有顶尖珠宝设计人员。
至于国内,珠宝制造依然沿用老手艺人的传统模式,根本没"珠宝设计"这个概念,就是凭着老珠宝匠的感觉大约摸来。
而这些老珠宝匠的理念是不是和国际接轨,是不是能和时代审美接轨,完全没那概念。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制作的珠宝首饰其实都是真材实料,比起那些国外品牌更实诚,但在国际上并不够流行,也卖不上价,只能赚取很少的原材料加工利润。
孟砚青:"慢慢来吧。"
她想考大学,想走珠宝设计一行,等她差不多走出一条道来,正好国内珠宝行业理念往前打一个滚,她也能学以致用。
掐指一算,估计能赶上国内第一波了。
两个人这么慢慢看着,边看边说着国际珠宝设计的流行,这么说着间,孟砚青便看到一旁角落里有两个乌黑粗糙的物件。
她看了好几眼后,问道:"这是什么?"
霍君宜也不知道,便问起一旁的工头,那工头看了看,道:"文物商店收上来的,和一些老珠宝玉器送过来,送错了吧,就一对铁家伙,就一直在这里扔着了。"
霍君宜听此,问孟砚青:"这物件有什么蹊跷?"
他知道孟砚青见识多,懂行,她既然提出来,那应该是有什么问题了。
孟砚青:"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
这里毕竟是珠宝玉器加工车间,凡事要遵守规矩,不该碰的自然不能乱碰,不然瓜田李下说不清。
旁边工头忙道:"当然可以,我们正打算把这东西扔外面呢。"
霍君宜也颔首:"你尽管看就是了。"
孟砚青便蹲下来,用纸巾擦掉上面的污垢,露出一些原来面目。
那工头道:"确实是一块黑铁,不是什么值钱的!"
霍君宜拧眉,看着那物件的形状:"这是做什么用的?看着像是一个......马镫?"
孟砚青颔首:"对,这是马镫。"
说着,她将那马镫拿起来,以指敲击,又将两个物件轻轻相撞,却听得那声音犹如钟磬一般,霍君宜一听这声:"这是什么做的,不像是铁?"
孟砚青:"合金吧。"
说着,她又让工头拿来改锥,将一旁积压的淤泥略清理了,她这么清理过后,大家便看到,原来那马镫前方竟然是有龙眼的,那龙眼竟然是能转动的!
一时制作车间的珠宝匠人全都惊诧不已,纷纷凑过来看热闹。
而就在龙眼下,赫然正是龙嘴,龙嘴里竟然能吐出龙舌头来!
霍君宜也是惊叹:"竟如此奇妙!"
孟砚青:"你看,这龙嘴中还含有龙珠。"
霍君宜:"这真是马镫?"
孟砚青:"是,清朝内务府造办处做的吧,应该是给皇亲国戚用的,这马镫用上后,骑马的人一踩,龙舌头就吐出来,然后骑马往前,龙眼睛就转动,龙珠也跟着晃,到时候就能叮叮当当了。"
大家听着,可是大开眼界,一时对着这马镫的铸造工艺好奇得很,都围着看热闹。
霍君宜更是叹:"这高低也算是一件文物了。"
那工头听着,也是无奈:"多亏了女同志,我们都是不开眼的,满眼只认识珠宝玉器,哪见过这个,一看是个铁家伙,就以为不值钱,正打算随便扔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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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君宜对孟砚青自是敬佩不已,一时也很是感慨,干这一行没眼力是不行。
说话间,霍君宜带着孟砚青过去食堂吃饭,他笑道:"这边饭菜简单,倒是委屈你了。"
孟砚青:"既来之则安之,再说我看这里的酱菜味道竟然不错,比那六必居的还好吃呢。"
配菜有芥菜头丝,甜酱八宝瓜和炸半空儿,说不上多稀罕,倒也入味。
霍君宜笑看她:"你喜欢的话,回头可以尝尝我们家的酱黄瓜。"
孟砚青:"自己做的?"
霍君宜颔首:"我妈每年秋天都会腌一些,平时吃饭的时候切几块,挺提味的。"
孟砚青笑道:"好啊。"
霍君宜看孟砚青这么笑,笑得舒朗好看,便道:"你和我最开始想的一点不一样。"
孟砚青:"嗯?我最开始给人什么感觉?"
霍君宜回忆了下,最初是在珠宝铺子里。
他笑道:"当时觉得你清冷倨傲,高不可攀。"
孟砚青:"啊?"
她疑惑:"我给人这种感觉吗?"
她是一个温柔爱笑的人吧!
霍君宜笑叹:"我也不知道,反正你给我这种感觉,可能你看上去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吧?就好像来自另一个我不懂的世界。"
孟砚青:"......"
心想,可能是飘多了吧。
不过这种话万万不能和他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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