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1 / 2)
江冽话音未落, 凌厉的剑气就化作了铺天盖地的网。
遍布神农鼎的黑雾被剑气切碎,火焰扬起万丈高,霜雪咆哮迷人眼,神农鼎于须臾之中成了他一人主导的战场。
江纤尘与他硬碰硬对了几招后眉头微皱, 惊讶于他不仅没因七情崩溃, 力量反倒比先前更强了些。
不过她也没在意, 再强大的人, 真元也有耗尽的那一刻。江冽现在怒火攻心, 真元只会耗得更快。
但就在她凝神闪避剑光的间隙,她又听见了那声奇怪的“咚”。
分神的瞬间她身形一滞,一道剑气就蹭过了她的手,登时她的手背便血肉模糊地见了骨。
她眉头压得更低, 杀心顿起,抬手召唤出浓稠黑雾攻向江冽,然而就在她余光瞥过自己受伤的手背时, 她再次僵住了身形——她的手背上,白骨仍裸露在外, 黑雾没有令她血肉再生。
神农鼎里围绕的黑雾就贴在她手上,可却像始终隔着一层什么,融入不进她的身体。
江冽也发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他重重挥出一剑, 凶悍剑气劈开朱雀火, 扬起的火星劈头盖脸朝江纤尘烧过去, 江纤尘卷过黑雾遮挡。
那些被朱雀火融掉的黑雾却也没有再生。
江冽愣了下, 江纤尘彻底呆住。
“咚”、“咚咚”……
这声音越发激烈,已经清晰到无法令人忽视的地步。
江冽耳朵微动, 目光顺着声音移到声源处, 诧异地挑了挑眉峰, 瞬间明白过来。
他甩掉剑尖上缠绕的黑雾,冰剑化回寒气消散在他手中,他沉思一瞬,旋即轻声叹了句:“原来如此……”
原来不死之身是要有前提的——只有无情无心,才无坚不摧。
江纤尘的视线缓缓下移,抬手覆上她自己的胸膛,就在那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极富生命力、正平稳有力跳动的东西。
江纤尘猛地化指为刃,硬生生划开血肉,取出那颗已经完全长成的灰色心脏,握在掌心捏碎。
然而下一刻,黑雾又在她胸腔里凝聚出一颗心,跳动声重新震荡她的耳膜。
江纤尘再次取心捏碎,可心脏永远能在下一息重新生长出来,最后她的胸腔血肉淋漓,而黑雾被隔离在看不见的天道规则外,再也无法将她划开的皮□□补好。
可无法重组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江纤尘明显感觉出她的力量正在因那颗心而瓦解。
支镜吟临死前的声音幽幽响在江纤尘耳畔:“你最好尽快彻底消化我,否则……”
支镜吟用生命做赌,赌江纤尘的自负,赌他被江纤尘吸收后,那颗心会在她身上茁壮成长。
江纤尘到底为自负付出了代价,她根本没将支镜吟放在眼里,忽略了心脏落地生根的阶段,现今时机成熟,那颗心已与她死生绑在一起。
支镜吟在生命最后,终于聪明了一次,也扬眉吐气了一次。
江冽看着呆滞的江纤尘,忽然就不是很想轻易杀死她了。
他抬起手,那些因七情凝聚出的黑雾被他剥离,顺着他指尖的方向飘去。
黑雾之中“强者为王”,七情更浓郁的一方总是更强,它们吞噬了江纤尘的护体黑雾,密不透风地将她包裹。
江纤尘彻底怔住,这一切变故太出乎她意料了,是她过去几千年未曾见到过,甚至听都没听闻过的——为何支镜吟的心没有随他本人一起死去,反而落在她身上,又为何明明不适配的身心无法割离?
但很快她就没有闲暇去思考这个问题了,那些因过去重现而滋生的悲痛欲绝,化身最强大的黑雾,把足以压垮任何神志的七情透过江纤尘的心传递给她。
什么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
她诞生于其中,以七情为武器,杀了数不尽的人与神。她感受不到那些东西,所以也不知道那些人死的时候究竟有多痛苦,如今她知道了。
七情八苦如同最锋利的刀,能将她一片一片,碎尸万段。
江冽朝她走过去。
每一步,他的脑海里都会闪过一张面孔。
他想到了母亲。
母亲那么明媚的一个人,最后因恶鬼缠身,挣扎在死与生的边缘不能解脱——恰好他身边现在围绕着,与当年帮母亲解脱的那场大火一模一样的火焰。
他指尖划过它们,它们便似有意识地凝起来,化作刀刃朝江纤尘割剐。
江纤尘瞬间聚拢黑雾阻挡,然而朱雀火是黑雾克星,刹那间便烧透层层防护落到她身上,防护溃不成军消散,她的身体被割出一道道裂口,惨叫声被掩埋在熊熊火焰之下。
他想到了妹妹。
妹妹如果能降生到这个世界,会在万千宠爱里健康成长,会和母亲一样开朗,和父亲一样稳重,会因哥哥严厉教导修行而掉眼泪,但绝不可能被困难打倒。她一定是个十分讨喜的姑娘。
江冽手指一勾,从他身上剥离的黑雾再次黏到江纤尘身上,它们没被朱雀火烧尽,反倒与火一起挤压着她的骨骼肺腑,她整个躯壳因此变形,重重扭曲,她难以承受地痛苦瘫倒在地。
他又想到长嬴的泪、想到明铮的笑、想到伏巽孤寂的眼神、想到逐衡身上跟随万年的封印。
“如果没有你……”江冽终于走到她身边,慢慢俯下身,朝她伸出手。
困住江纤尘的黑雾迫使她抬起手,隔着一层黑雾落到他掌心。
她因这近乎温柔的动作怔了一下,抬头对上了江冽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眸,忽然想起,哥哥以前是很疼爱她的。
她被七情蚕食到崩溃,却也因此懂得了她占据的这个身份到底被多少人用心爱着。
迟来的情感让江纤尘神识恍惚,难以控制地呢喃出一声“哥……”,而就在下一息,她迷茫的神识又被剧痛扯回,她猝然看向她的手——一层层化为利刃的真元从江冽指尖荡出,将她的手碾磨成黑雾,紧接着黑雾便被锋利的真元吞噬了。
而那真元又顺着她的手,碾过她的手臂,爬上她身躯。
江纤尘不敢置信,以至于有一瞬的失声:“……你想吞噬我?”
不可能!
江冽做不到的!
江冽似乎听见了她的心声,歪头淡淡看着她,那目光似乎在说:“是这样吗?”
对上他的目光,江纤尘突然想起,这里是神农鼎——神农亲手雕刻咒文,火神用心火炼化,专净化邪煞之气的神农鼎。
……
神农鼎……是他的倚仗。
“你……”在她再次开口的刹那,江冽唇边勾出浅笑,随手扫出一道火焰将她舌头割断,质问与惨叫悉数堵在了她喉咙处,她剧烈挣扎起来。
可是她因那一颗心脏,被天道剥夺了不死的资格,被吸收的黑雾就如同她再也无法挽回的生命力,教她迅速颓败下去。
在黑雾全部被吸收之前,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用口型对江冽道:“你若成了鬼王,朱雀下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江冽动都没动,冷眼看着她化为黑雾被他的真元吸收。
地面上落了一颗灰色珠子,江冽动作比思绪快,抬掌就要拍碎,但手即将落下时突然心有所感,直觉这就是杀死江纤尘最关键的所在,掌风一偏擦其而过。
江冽想了想,把那颗珠子捡起来收好。
他的真元吸收了鬼王,又朝四野弥漫,收捕那些鬼王残留的黑雾。
直到神农鼎里再也没有一丝黑气。
做完这一切,江冽再也压抑不住情绪,猛然咳出一口鲜血,直挺挺朝后倒了下去。
赤金色的火焰急忙托住他,而他的身体却穿过朱雀火,沉沉砸在了地面。
火焰顷刻间聚拢过来,手足无措地贴向他,融进他的身体里,为他清理体内的黑雾。
江冽抬手遮住眼睛,轻轻喘了一口气,语气十分平淡地说:“不必帮我,让我死了算了。我与你生未同衾,死却同穴,也没什么遗憾了。”
周遭的火在他话落之后,有那么一时半刻静止不动,过了一会,才讨好似的划过他的脸颊。
江冽便又将手摊开,朝身旁偏过视线:“难道我说错了,你其实不想死么?”
那些朱雀火闻言立时变得雀跃了几分,急促地蹭过他掌心。
江冽舔了舔牙关,气得笑了一声。
但同时,他的眼眶难以遏制地酸涩,一滴泪无声无息顺着眼尾滑落。
“你把自己分解成封印,却又不想死,那你告诉我,你该怎么才能凝出身体?”江冽坐起身来,目光扫向四周燃烧的火焰,顿了半晌,绷直的肩背渐渐垮下来,把脸埋进双手中。
逐衡的一切都是天道“赋予”的。
如今若再想重新凝聚身体,只能借天道的力量。
可是眼下去哪里找天道的力量?
火焰无形包裹他的身躯,流入他的内府与识海,在他经脉里游走,帮他净化黑雾,火舌舔舐之处,被黑雾坠住的僵硬与沉重渐渐消解。
时间应当过了很久,久到江冽体内的恶鬼之力半数被火舌卷走,江冽才直起了腰。
再站起身的时候,他收起了方才不经意间流露的脆弱,负手望着远方沉思。
天道的力量……
江冽眉心一跳,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被他遗忘了。
是什么呢?
很快他就有答案了。
正当此刻,围绕在他身旁的火忽地剧烈波动起来,它们几乎化成一缕风,托着江冽的手,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江冽顺着火的指向看去,就见眼前的混沌虚空里,没来由地垂下了一帘灵光四溢的瀑布。
不知这浓郁成实质的灵气从何而来,它们泛着雪白的光,甫落地便汇入了朱雀火里,并奔腾着朝远处延伸,渐渐盈满整个神农鼎
——却也因此,触碰到一处波纹似的结界。
波纹荡开的动作极快极微小,稍一错眼便可能忽略了,所幸江冽神识紧绷,始终注视着神农鼎里微毫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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