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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01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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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锦婚仪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媒人上门测算过公子小姐的生辰八字、告祭了庙堂先祖、定下吉期,才叫双方下聘礼、备嫁妆,安置新房、布置筵席迎宾。这些,若在武威郡军中,自然有宋叔操持;若归京,也有媒婆上赶着帮忙。

但在黄沙戈壁滩,便只得萧令璟自己。

在来前儿的路上,他就细思过——

纳采事上,这里请不到媒婆,姑娘家又远在粟特,可以省去。

纳吉一项,他爹家没宗祠,硬算起来祖坟就在戈壁上,也可不问。

下聘纳征,粟特国迁徙藏匿,倒不急于此刻此时,等理会了突厥贼子,再办不迟。

请期和亲迎两则同理,如此,六礼中就剩下这问名。

问名这事,若着媒人上门,问的就是姑娘的生辰八字、姓名小字。

等告祭了祖庙,还要将双方的姓名八字,合和成一张庚帖。

如今萧令璟自己做主,姑娘也应承,所以他跪下,亲自求问姑娘芳名。

说完,他还讲明白缘故,并道:“若有纸笔墨,倒正好我们自己先写了婚帖。”

他爹娘的婚帖就是自己写的,小时候他不懂事,从他爹的书匣中翻来看过——上面的字迹是娘亲的:娟秀清雅,而他爹那时还不大认字,勉强歪歪扭扭画了自己名字。

“纸笔?”夜宁眨眨眼,想到箱中还剩下几张羊皮卷。

他牵着萧令璟回去,从箱中翻出来,连带着羽毛笔和铁胆墨一起,“你瞧,这些可不可以?”

合|欢庚帖多用描金龙凤红纸,薄薄的生宣,韧性倒好,揉成一团还能散开,但经年累月,纸张会变脆,若不小心保管,极易碰碎。

铁胆墨是稀有墨,夜宁这几张小羊皮都是头层皮,韧性自然没的说。且不腐难朽,倒比那寻常生宣可靠牢固。

萧令璟连连点头:“自然可以。”

他倒还记着爹娘那张婚帖上的吉祥话——右首唱贺一联“鱼|水千年合、芝兰百世馨”,中立大字年月日吉期,左空大段对下“夫妻恩爱鸾凤和鸣、意厚情深月圆花好”的引,引后,就是夫妻双方的年庚八字姓名。

如是,萧令璟捏起羽毛笔,凭着记忆在羊皮卷上挥毫、洋洋洒洒写就一份庚帖。

他自己的姓名八字好写,倒要看姑娘的。于是,他在庚帖上填好自己那边,就将羽毛笔递给夜宁,告诉他在上头写下名字和生辰便是。

……名字和生辰?

夜宁捏着羽毛笔,见萧令璟写的是承平三十七年七月初八。

他犹豫了半天,才在左侧写下沙本五百六十年红丹月十二*。

萧令璟看着,姑娘的字依旧圆圆胖胖,他虽不知这“沙本”是何物,但踹度大约是粟特年号,他暗自记下姑娘生辰,想待往后,问宋叔或军中懂粟特历的人。

烛火摇曳,便到名字这项。

夜宁盯着羊皮卷上竖写的“萧令璟”三字——笔锋刚劲、刀头燕尾,虽笔画潦草,倒也像他的人:豪迈潇洒,偶有憨直。

落名处的留白是左右对称的,夜宁数次提笔又放下。

“怎么?”萧令璟戏谑道:“有不会写的字儿?”

“……”夜宁瞪他。

萧令璟墨眸点漆,挂着融融笑意道:“萧某也可代笔。”

夜宁被他话赶话地激着,一时冲动,竟横过羊皮卷,在上头用波斯文写下了他的真名,包括本姓和王姓。

写完,他就有些后悔:侍卫大哥都来了,他这自报家门,不是横生枝节么?

然而,萧令璟看着那弯弯绕绕挤在一起的蝌蚪文,却半天没吱声。

他学过火罗文、耶破那文、楼兰文、渠勒文……总之,西域小国的语言文字,他都多少会一点儿。但这……这粟特文字,怎么有些神似梵文。

但梵文还有横平竖直,姑娘写的,却只有翻着花儿的弯:小圆圈围在一起,长尾巴又甩出去,倒像一只只排在一起、竖起尾巴的小猫咪。

萧令璟赧颜,挠挠头,“敢问姑娘,这……如何念?”

“……”夜宁一愣:原来他不识波斯文。

夜宁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点点委屈:怎么粟特国这样消失多年的国家他都知道,却不晓他们波斯,好像——波斯小王子,就不如粟特姑娘似的。

看来,波斯同汉人朝廷断交太久,即便是萧令璟这样长期生活在戈壁上的,也不通波斯语。

夜宁想到王兄提过——从前波斯同汉人朝廷交好,连通东西陆地,让各境各国的货物自由流通。彼时,整个帕山平原上,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商贾,贩着锡器、玉石,孜然、迷迭香,珐琅、茶叶和丝绸。

小王子抿抿嘴,念了一道。

萧令璟却只在那长长的名字中,听懂一个“宁”。

他红了脸,不敢说自己没听懂,遂试探道:“……如此,以后我唤你阿宁可好?”

夜宁看他,屋外的漫天红霞给他披上红纱,由于逆光的关系,更衬得他眼窝深邃、棱角分明,夜宁看着看着,也展颜道:“自然可以。”

——这汉人生得好,从钓起他时,他就知道。

萧令璟也跟着憨憨笑,只觉姑娘人如其名:乖巧而恬静。

两人写好庚帖,一式两份,交换着摁了红泥手印。萧令璟原想老老实实戳在自己名字上,夜宁却生了私心,捉着他的手说——他们家乡的规矩,得交错盖在羊皮卷末尾。

萧令璟:“末尾?”

“对呀!”夜宁笑,露出小虎牙,他捉起萧令璟手,用自己蘸了红泥的拇指贴上他的,然后捏着他拇指摁在羊皮卷最左端,自己则侧了一个角度叠上去

——他们波斯定契约都是这么个规矩!

两枚椭圆的指印下端重合,上端微微分开,倒像合|欢的双鲤。

萧令璟搓搓手指,脸上更烫。

夜宁却一边用巾帕揩手,一边问道:“可是,你之前同我讲,说你们汉人规矩繁琐,如今我们这样,晚上就可以一起睡觉啦?然后我就有吃不完的羊羊、鱼鱼啦?”

说着,他又想起萧令璟提过的桂圆红枣、莲子糖心。

他垫起脚尖,往萧令璟身后探了个脑袋——就没点好吃的?

他卷曲的发丝撩过萧令璟颈侧,萧令璟一回头,就见小姑娘瞪着溜圆异瞳,在他身后的沙丘上逡巡——

夕阳金辉与她漂亮的卷发合二为一,漫天红光似霞帔,薄暮红纱下,她的两腮如帛裹朱,从白里透出红,艳而不厚,浑然天成。

萧令璟笑着将他先前的思量一一解释给夜宁听,又从怀中掏出那包糖点心:“这是高鲁邦送给我的,说里面的莲子糖最甜,阿宁你先拿着吃,我路上猎着一头小黑羊,等会就烤做个‘小全羊宴’吃。”

“小黑羊?!”夜宁捏着糖扑入萧令璟怀里,全然忘了之前的问题,只道:“你果然藏了好吃的!”

萧令璟见他这样,无奈一刮他鼻尖:“……小馋猫!”

夜宁浑不在意,只挽了萧令璟手臂,急急往外拖,“羊羊,好吃的羊羊!”

萧令璟摇摇头,一面认命地往外走,一面将他想说的话说完:“吃过了全羊宴,我们就对着天地日月三拜,然后交杯喝合卺酒。喝过酒、入洞房、掀盖头,算成礼呢。”

夜宁耐着性子听着,嘴里却止不住地生津,他嗯嗯两声道:“所以现在,要先吃羊羊。”

“……”

萧令璟无奈了:得,他这是娶了个小馋鬼。

全羊宴是西域婚俗中较重要的一场大宴,要么用在新婚当天迎宾,要么用在姑娘回门当日。总之主人家会捉当年新下的几只小羊,或整只炙烤、或蒸溜爆炒,或炖汤、或冷拼,总之醇而不腻、鲜而不膻。

萧令璟只猎得一头小黑羊,他便用羊头炖汤、羊排和四蹄炙烤,后颈肉爆炒,能吃的脏腑洗干净、制了冷盘。

虽然他用掉了夜宁箱子里几乎一半的调味料,但那浓郁的香味,还是勾得夜宁趴在灶边,眼睛一眨不眨。萧令璟不叫他沾手,只让小姑娘裁了块四四方方的红纱备着当盖头,然后摆好碗和酒。

炒最后一道菜时,萧令璟回头看了一眼夜宁。

——正好捉到小姑娘吞唾沫的一瞬。

他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取了旁边一块巾帕丢过去,“阿宁——”

夜宁接住帕子:“嗯?”

萧令璟一面装盘,一面问道:“往后——若遇见比我会做饭的厨子,阿宁是不是要改嫁啊?”

夜宁一愣,而后起身蹬蹬跑过来。

萧令璟刚放下锅,转身就撞见夜宁弯下的眼睛,还有翘得老高的嘴角。姑娘双手箍着他腰,小脸微扬,认认真真道:“不会,你生得好,别的厨子都没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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