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老子好饿(2 / 2)
搜查官指着他逗弄道:“瞧,这家伙吓得都不敢说话了。”
白翎的眼球几乎不在转动,神情麻木得可怕。
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正上演着多么光怪陆离的幻觉。
在他眼里,这些人的嘴巴如被风吹倒的垃圾桶,一张一合,发出艰涩刺耳的声音。丑陋坑洼的面孔扭曲成一团,融合成橡皮泥似的古怪形状。
白翎很熟悉这种感觉。
每当精神障碍发作,周围所有的景物都会像中毒一样扭曲、撕扯、怪异地交缠……
白翎静静抬起头,房间的时钟似乎正在融化。跳动的指针在视野里变大了无数倍,压着他充血的眼球,一格一格前进——
咔嚓,咔嚓……
不可挽回地走向下午六点……
搜查官又翻出新东西:“这个D先生又是谁?是你那个可笑的大蓝尾巴吗?”
指针跳动声逐渐和激烈的心跳相契合,白翎急促呼吸,感觉胸口闷得快要爆炸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觉得自己的灵魂从座位上飘到了外面,呼喊着想奔跑,想跳下去,想飞去未知的地方,想……
赴一场未完的约会。
白翎焦虑地拽了拽毛衣领子,下意识想呼吸顺畅些。
搜查官余光一闪,从高领毛衣一角,敏锐捕捉到一颗珍珠。
以他多年受贿的经历,一眼就能看出这颗珍珠品相不凡。拿到黑市上,至少能卖五位数!
搜查官咧开贪婪的笑容,挥退了周围人。
“今天算你走运,把那颗珍珠拽下来给我,我就大发慈悲放你走。”
那颗白蒲绒似的脑袋微微颤了下,缓缓抬起头。
搜查官以为他会满脸惶恐,却表情一滞,正好对上一双血孽缠丝,恍如刚从地狱恶池里捞出来的眼睛。
“……你要我的什么?”
搜查官:“珍珠。”
下一秒,搜查官的视线斜飞了起来。
他脑袋狠狠撞到墙上,痛得无以复加,下意识要掏枪对小白毛扫射,却看见自己的身体原原本本坐在椅子上,大动脉喷出的血柱飘上了天花板。
白翎无声擦拭手中的刀。
接着,他拿回终端,重新联系上[大蓝尾巴]。
“您好。我这里出了些喷溅性的问题,屋里有监控,您有没有渠道帮我遮掩过去?”
“喷溅”是一句黑话。
郁沉听着他机械播报式的声音,沉默两秒,问到:“知道回家的路吗?”
“知道。”
郁沉:“稍候,我转接负责人给你。接下来,每一步听它的指挥。”
“是。”
听着干脆利落的回答,郁沉心头一动。
这还是他俩第一次如此公事公办地对话,也是白翎第一次主动找他解决事端。
他与白翎在外事上的行动轨迹,似乎在这一刻交叉了。
一个不错的开头。
与此同时,白翎的终端“滴”声一响,话路被切进其他轨道。
白翎沉下心,准备和这位“负责人”客套两句,然而新话路里传出的声音却是——
“机械小鸟?谁欺负了你,速速报给我坐标!”
您的护短AI强势上线。开始入侵监控,修改录像内容,高调潜伏网线,并亲自护送机芯过载的机械小鸟回窝。
·
白翎带着一身血腥气回去,随便扒了两口饭,洗干净身体,便把自己裹进被窝,脑袋昏沉地睡去。
浑浑噩噩中,有人摸上他的额头,指尖染着暖调的藻香,似红潮泛滥过的海水。
白翎迷茫地睁开眼,隐约看见一抹俊挺的身形,温柔深沉,静静坐在床边,仿佛凝固在时间里。
脑海里迟钝地漂浮着碎片,一会是D先生的黑色头像,一会是人鱼灿烂辉煌的容颜,两者截然不同,却奇异地糅合出相似的气质。
……谁来着?
白翎睡眼惺忪,从床上坐起来,无意识往那边蹭了蹭,不清楚是谁,便试着撞上去。
那边果然收拢手臂,将他整个揽过去,毫不过问地照盘接受,一点不带犹豫。
是人鱼。
脑子立刻清醒多了,想想也是,D先生那么持节有礼的人,怎么能和这条探不到下限的人鱼混为一谈。
“又跑出去打架。”是那类家长式的责怪语气。
“嗯哼,打赢了。”白翎打了个哈欠,伸展身体往里窝了窝。
忽然有手探进衣服,直闯闯摸了把他的后脊梁,让他刺激地一缩,顿时蹙起眉,声音不由得带了埋怨:
“大半夜摸我是要负责的。”
郁沉早已摸清他的套路,此刻也不接话,只用俯瞰的姿态问:“他们伤着你了?”
白翎踯躅着:“没有……”
“那怎么会生那么大气?”
白翎脸色瞬时冷下来,眸底透着锋色:“他们想抢我脖子上的东西,我要是还能给好脸色,那就真枉费我的恶名了。”
郁沉捕捉到关键字,掀起眼皮:“什么恶名?你没告诉过我。”
白翎懒懒抓了那只正往下探索的手,抱到怀里,当成枕头枕上去,敷衍着说:
“我是星际海盗,专门霸占你这样的空巢老鱼……的巢。”
嘴硬得很,身体却相当诚实。郁沉低笑着:“你不知道我的巢穴也写着四个字吗?”
白翎抬头望他:“哪四个字?”
“欢迎光临。”
白翎紧抿一会唇,最终没忍住,舒坦地笑了。
老东西就是会说话,想哄他的时候,每个字都能点在他心窝里。不由自主摸摸窝在锁骨里的珍珠,他状似不经意地喊:
“小珍珠供应商……”
郁沉轻轻“嗯”了声,算作承认。
白翎眼角沾染了暖色,“你们厂还有多少货,我想全包了。”
“财大气粗啊。”郁沉少见地打趣他,接着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不过我得提醒船长先生,我这条人鱼产量极低,百年来也不过攒了六颗珍珠。包圆了也串不成一串。”
六颗珍珠,对应六滴眼泪。
白翎想起从前听到的轶闻,据说人鱼只有在情绪剧烈激动,身体里的碳酸钙和碳酸镁陡然升高,才会产出圆形类珍珠物质。
伊苏帕莱索一辈子哭过六次,倒符合不讲人性的特质。
“我听说纯血人鱼会给珍珠编号,还有起名字的,我这颗也有吗?”
郁沉无奈地笑:“有,它是No.2。至于名字,或许可以叫‘嫉妒’。”
“嫉妒……”白翎念着这个词,“那其他几颗是不是贪婪傲慢之类的,七大罪?诶,也不对,您只有六颗,那还缺了一颗。”
白翎忽然兴致大开,眼睛明亮地凑上去,“缺的是哪一颗,说不定我能给你补上。”
郁沉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发,“怎么补?”
白翎胜券在握:“引诱你犯罪。”
“光引我犯罪,可太便宜我了。至少也得让我歇斯底里流个泪。”
白翎马上焉了,撇撇嘴唇,“那还是不要了。流泪伤肝,老鱼肝要不行了。”
握着鸟热烫的手腕子,郁沉弯腰欺身迫近,唇边微勾:“再说一个不行?”
白翎顺势一个手臂倒挂,把他勾倒在皮草堆里,翻着打了半边滚,胆大包天地挑了监护人峻峭的下巴:
“说真的,要是我有朝一日集齐七颗小珍珠,您能给我施个魔法不?”
郁沉乐意惯孩子,连这么不着调的话也能往下接,“看情况,你想要什么样的魔法效果?”
“唔,还没想好,时光倒流70年?”
白翎随口说了一个,郁沉却身躯一僵,一抹幽深似有若无漫开眼底,他说:
“时光倒流可是会打开地狱之门,放出魔鬼的。”
往前倒70年,正是伊苏帕莱索执政的壮年。
“那更好,”白翎把头埋在人鱼胸膛,感冒的鼻音还没消,听着有些软乎,“反正跟着魔鬼有奶喝。”
赤诚甜蜜的小鸟。
郁沉把人按回枕头,不由分说地哄睡着,轻手轻脚带上卧室门,回神又想起珍珠的故事。
或许,他真的有七颗珍珠。
缺的那颗丢在了梦里,雨水滂沱,珍珠落入下水道,转眼便不见了。
遗失的珍珠,名为……
冷漠。
·
无端地,郁沉今夜心绪不明。
他想找些东西填补空洞,想了想便去到客厅,吩咐AI打开极少使用的幕布。
AI:“您想听什么频道?现在是深夜,一般只有直播回放。”
郁沉怠惰地撑着脸颊,“那就看回放。”
没有人比AI更清楚他的心思。AI直接将画面转到了白翎的比赛录播。
既然买下了平台,戈尔贡设计局当然要在视频前后加注广告。播音员吐字清晰,风度正派,和戈尔贡公司的严谨老派的风格,配合得相当契合。
郁沉没有跳过广告,反而倾耳细听,在心底跟着念了一遍。
这是他放空自我的方法之一。
念到后面时,播音员语调一转,变得些微轻快:“除了以上独家冠名,本频道还想寻找一位擅长下棋的D先生。”
“……D先生……”郁沉不知不觉念出声。
“这位id开头为字母D的先生,如果您收看到这则消息,那么我想告诉您一件事:您的朋友没有逝世,他开设了新账户,号码是你们第十次下棋时的走位编码。”
话音未落,郁沉脑海中已自动换算报数,……手指快过大脑地输入这枚账号,跳出的第一条是好友申请。
点击通过,纷纷扬扬的消息雪绒花似的漫布屏幕,让人不禁瞳孔微涨。
[新·指北灯]:我想和您见面。
[新·指北灯]:如果您愿意的话,那么明天下午六点,中央客运站门口的公交站台,我在那里等您。
郁沉的心脏杂乱跳动起来,他第一反应不是回复,而是眼神复杂,转头朝向卧室的方向。
他已经停药快一天了。
视线模模糊糊,勉强能看清门框的形状,卧室门没有关,客厅灯光斜切着泼在卧室门里,在地板上制造出一道明暗分明的界线。
似乎预示着某种抉择。
抬起的手指缓缓落下,最终没有落在输入框。郁沉揉了揉眉心,淡漠吩咐AI:
“去查查发寻人启事的是谁。”
他端起一杯猩红色的酒液,缓缓抿着,感受那发酵酸涩的味道在喉间洇开一抹血液似的甜。
木桩鸟……
“是机械小鸟啊。”AI查看数据,几乎是瞬间报出了答案。
苍白的指骨微松,水晶杯蓦然坠落,碎裂成无数细小晶莹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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